华夏国,上海市。
即便所谓的“末日”即将来临,这座华夏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受到的影响也算比较小的。
华夏国的人民向来以勤劳著称,比起越来越陷入混乱的北美以及欧洲,华夏国在这个时期体现出了难得的“秩序感”。
整整八座大型的地下避难设施正在紧急建设中,无数物资也源源不断地输送而出,开始累积在地下仓库里,好让人们在躲入地下之后可以有足够的生活用品和食物保证生存。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华夏国各处一二线城市,某些经济比较发达的三线城市也获得了建造地下避难设施的资格,其余地方的人们只能就近前往现有的避难场所,或者干脆继续躲在山林里。
不过距离星掠者出现还有段时间,所以目前这座城市里还是可以看见很多人来来往往。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随着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奇伟建筑在这座国际都市拔地而起。
上海中心大厦、环球金融中心、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只要见过一次,这些高楼都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近几年,有一栋造型独特的建筑在这座城市的市中心悄然修筑,它的造型与其他现代化的高楼不同,类似于华夏国古建筑中的“塔”。
它的修建过程和它本身的样貌一样低调,即便是每天从它旁边路过的上班族也会忽然讶异:怎么在不知不觉之间这里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楼宇了?
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市,这样的事情可不多见。
那座塔楼高耸入云,从外看呈现八边形的样子,仔细一数共有三十七层。
或者,应该直接称其为:三十七重塔。
奇怪的是,这座建筑虽然修筑在市中心,周围人流量也很大,但进出的人却很少。
偶尔可以见到一些三三两两的人走进去,但他们穿的衣服也相当复古,很难分辨是哪个朝代哪个地区的古服,看上去给这个地方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可能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袭击向华夏国海岸线的虫族们之所以只是佯攻的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为这座塔。
上海市并没有在那次冲击中受到任何影响,虫族掠过也根本没在这里停留。
因为它们不敢,因为一停就是死。
在三十七重塔的顶部,是由高强度玻璃和琉璃修筑的,这里八面通透,阳光可以从任何角度照进来,这便是所谓的“八面玲珑”。
然而今天天气不太好,自从清晨开始便阴雨连绵,看到那厚厚地乌云人也会感到一些压抑。
一双目光自塔的顶层辐射向整座城市,但却没有聚焦到任何一处,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着这处繁华的世界。
目光的主人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那道背影渊渟岳峙,堪称伟岸。
足有1米95的身高在房间内投射下了长长的影子,厚重的肩膀不会给人过于雄壮的感觉,而是给人相当的压迫感。
他穿着秦汉制式的服装,通体玄色,上有龙纹。
这是黑色的龙袍,在华夏国历史上唯有一人能穿。其余的人,哪怕同样是身为帝王,穿上也是大忌。
但这个人敢穿,并且普天之下没有一人敢有异议。
黑色的披肩长发中混入了一缕白色,给这个极具压迫的背影增添了一丝沧桑感。
这栋建筑的三十七层有着数个隔间,互相都不连通。除了用来上下的私人电梯之外还摆放着一些造型古朴的木质家具和瓷器,以及很多被堆叠整齐的古书与文件。
假如有懂行的人过来看到这些,估计会大为震惊,因为这里的家具和装饰品,没有一个年份是低于500年的,可以说个个都是古董,而且是精品中的精品。
尤其是男人房间里摆放的几个动物的兽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华夏国某些失踪的许久的文物。
至于现代化的电脑手机这些,这里倒是一个都没有。
唯一通电的地方是这里的照明设备,不过此刻也被关着,加上阴天让这里显得更加昏暗。
门外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男人开口,声音宛若古岩敲击。
东方易先一步走进房间,随后是那位须发皆白的西方老人。
嗅着空气里还没有散去的龙脑香,东方易把自己的腰身弯的很低,几乎快成了九十度。
他向着男人施了个礼,脸上的表情平静又淡然,与在澳洲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父亲,您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男人缓缓转身,本就高大的身材看着弯腰之后的东方易显得更加居高临下。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和看其他一切事物没有任何区别。
男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留着长长的胡须,表情漠然又不怒自威,光是看着他就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更让人惊悚的是,那逆着光的眼眸中,每一只眼睛里都有着两个瞳孔。
重瞳。
这种样貌在古时候被称作“圣人之相”。
华夏国史书上有记载的重瞳之人共有八位: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李煜。
除了圣人,皆是帝王将相。
“放桌上。”男人平淡地说。
东方易从怀里将文件拿出来,然后按照吩咐将其放置到了那张金丝楠乌木的桌子上,同样摆地整整齐齐。
随后东方易回到了原地,依旧弓着身子。
男人将那份资料随手拿起,然后翻开看了起来,房间里重新回归了安静。过了一会儿,男人见东方易还站着,终于稍微皱了一下眉头,说:
“还在这里做什么?”
东方易身体一僵,于是再次行礼说:“孩儿告退。”
他一步步后退,然后悄然出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将他的腰直起来,脸上也一直保持平静的表情。
老人见东方易已经出去了,就要跟着他一起走,但是却被男人叫住了。
“恭兆,你留下。”
本来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恭兆停下了脚步,看向男人,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吩咐吗老爷?”
“这里就你我两人,不必这么称呼我。”男人摇了摇头。
恭兆沉默了一下,然后站回了原地。
窗外的天色愈发昏暗,甚至已经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滴飘洒在八面的玻璃上,溅出了不规则的痕迹,渐渐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您应该对易儿好点的。”老人忽然开口。
“哦?你认为我对他还不够好吗?”男人挑了挑眉,重瞳中并没有什么波动。
“这颗星球上最好的修炼资源、最安全的环境、最顶尖的修炼法……我甚至还给了他一位白芽期进化者贴身保护,我对他还要怎样?”
“我说的不是这些,是……感情。”恭兆也不知道该如何细说,“您毕竟是他的父亲。”
“感情?”男人表情终于变了,只是有些嘲弄,“他就是感情太丰富了,现在才会如此废物。”
恭兆摇了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不太赞成这句话。
面前这个男人和东方易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可不管在方方面面这对父子都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好了,不说这些了。”男人摆摆手,“澳洲那边发生了什么?”
“您应该知道的比我清楚吧?”恭兆疑惑,面前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全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人,怎么会忽然来问他。
“嗯,根据古浩然的汇报,虫族女王被杀,虫族危机彻底解决,一切看似如常。”男人说,“但我想知道以你的视角来看,澳洲发生了什么?”
恭兆沉吟了一下,回忆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随后如实回答:
“一周前,我们到达澳洲大陆之后便按照计划先在周围游荡。”
“本来打算的是,我们逐渐脱离墨尔本,然而单独前往堪培拉,最后再悄悄返回,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可是没想到,刚到之后不久,虫族女王便发动了幻境,让绝大部分人都沉睡,只有白芽期或者心灵力量较强的潜种巅峰进化者才能保持清醒。”
“于是我将计就计,带着易儿直接前往堪培拉完成任务,可没想到那处幻境直到六天后才解除,我们因此也多耽搁了些时间。”
“那么在你看来,在场的所有进化者中,有能力杀死虫族女王破除幻境的人是谁?”男人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除了枯松和古浩然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吧?”恭兆说。
“不是他们。”
“那是谁?”恭兆吃了一惊,“难道当时澳洲还有其他白芽?”
“是一个潜种期的小子。”男人眯起了眼睛。
“什么?!”恭兆不可置信。
“你也觉得意外,对吧?”男人说,“一只已经潜种绝巅的虫族女王,手段尽出之下完全可以媲美一位白芽初期的进化者,但却被一个同样是潜种绝巅的人类给杀死了……”
“您怀疑其中有蹊跷?”
“嗯,但是我被枯松给堵住了。”男人说,“我本想进一步研究一下那个小子,但是枯松却把有关于他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去了……哼,早知道这次我就亲自走一趟。”
“虫族女王的生命等阶比人类强上好几个数量级,同等级的情况下人类很难是其对手。”
“可那个小子却能杀了她……假如枯松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小子要么是和冉空同等级的天才,要么就是有人隐瞒了其他情况。”
“比如……女王有可能是自杀的。”
“这……这可能吗?”恭兆不可置信地说,“无论哪一个都太耸人听闻了。”
“有可能,但我也没有什么证据,也不好直接就找枯松的麻烦。”
“那个老东西,怎么都不肯消停。”
“假如二十年前没发生那件事,您和枯松现在还能联手呢。”恭兆叹息。
“那是他自己愚蠢。”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自废了修为不说,还宣称今后不再使用古修行法,而天外传承降临之后又屁颠屁颠地开始重新修炼。”
“有了此前的经验,他倒是又很快重新回到了白芽。”
“只可惜,一步慢步步慢,现在的他已经对我没什么威胁了。”
“您……稳固下来了?”听到这话,恭兆一愣。
男人点了点头,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意,也只有在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心情才会好一些。
“太好了!”这位老人忽然激动起来,“这是不是说明,人类有救了?”
“不好说。”男人摇头,“现在还不知道那些星掠者的具体实力,假如跟我同层次的太多……我也没把握,到时候也只能抛弃地球去流浪了。”
“起码保住命的力量是有了。”恭兆很开心,就连眉宇间的皱纹也松散开了不少,“应当庆祝一下!”
“等危机过去再说吧。”男人说,“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我已突破稳固,那女王虫晶对我来说就没用了,我想把这次的使用份额给你。”男人说。
“不行。”恭兆连忙摇头,“联盟里急需虫晶力量的人还有很多,古浩然、周柔……他们实力都在我之上,也比我更有资格用。”
“你照顾东方家三代人,对我也远比那些心里各怀鬼胎的家伙重要的多。”男人摇头。
“可……”恭兆有些着急。
“好了!”男人皱眉,“这是命令。”
听到这句话恭兆张了张嘴,半天无法出言反抗,许久之后也只能低头答应。
微风轻柔地掀开雨幕,掩盖下了顶楼中二人的窃窃私语。
东方易站在这座建筑的门口,等着自己的仆从,双手插兜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恭兆与男人继续聊了好一会儿,有关于人类命运的许多话题才堪堪结束,老人随后鞠躬离去。
目送着老人的离开,男人也负手站在桌案边重新站到了窗前。
他话本来不多,也只有面对这位从小陪伴自己的叔辈才会多说两句,而没人的时候他大半时间都是站在这处高楼上眺望远方。
“您对于老仆和儿子的态度还真是天壤之别呀,东方涯涅先生。”
不知何时,房间中被阴影覆盖的椅子上多了个人,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那伟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