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闹腾”完之后,许川吃完早饭去学校了,说礼物晚上给他。
最后还是林一自己把房间打扫了一通,那音乐盒上的小男孩穿一身黑色小燕尾服,模样长的又凶又丑,身前背一个红通通的小鼓,气球不说,这个,绝对是许川挑的。
林一把他摆在了已经空旷旷的书桌上,和庄玉华送给他的新年爱心台灯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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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华姨,这个八爪鱼怎么弄啊?洗好了切段吗?”林一拎起一只须子有半米长的“大头仔”问。
“多洗两遍,洗干净一点,待会儿我来切片,要切薄一点,你把它那个须子细的部分给它剁了,一指长的小段就行,肥的地方留着我来弄,晚上和胡萝卜丝一起炒。”
“好,那我弄完这个给盆里的小黄鱼除内脏吧?”他又问。
“你没弄过我怕你弄不干净,还是等我把小羊排腌好后我自己弄吧。”
陪着庄玉华在厨房备菜的林一不禁笑了,他把洗好的八爪鱼拎在案板上,随意在刀架上拿过一把菜刀就开始切它的须子,“……我怎么什么都不会。”
“男孩子不会这些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后能养家糊口就行了,娶一个贤惠的妻子,家里的事都不用你操心。”
膝下只有儿子的母亲似乎大多都是这种想法,觉得男孩子好好搞事业就好了,老婆顾家,人生就完美。
贤惠……
林一在心里叹一口气,“玉姨我觉得谁会都不如自己会,男生会做饭也不是什么坏事,自己想吃什么的时候买了食材就做了,将来什么都让老婆伺候,老婆跑了怎么办,我还是学一点吧!”他语气比庄玉华还感慨。
庄玉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林一的背影,感觉林一好像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娇气爱哭的小男孩了。
虽然早起确实红了眼圈。
“不就是把它的肚子剪开,里面的东西全部除干净,再给它们洗一洗,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个步骤,墙壁挂钩上有刮鳞片的工具,身上的鱼鳞也要弄干净,不然会影响口感。”
一个小瓷盘,林一把切好的八爪鱼须子小段装进去,“晚上才用,得先放冰箱吧?”
“对,先放冰箱。”
冰箱门关上,“好嘞,那我要弄这些小黄鱼了,这些弄完是不是要炸着吃,到时候我来炸怎么样?玉姨在旁边指挥我,还有那个八爪鱼,也让我来炒。”
小羊排用腌料拌好了,庄玉华摘了一次性手套到水池洗手。
“什么都让你来弄,那我是不是太轻松了?”
“就是要让你轻松一点,天天光为我们忙活,不就是个生日吗?还要做这么多的菜,还都是一些麻烦的,晚上才吃,上午就要开始准备。”确实没弄过这些,林一小心翼翼的弯着腰剪那小黄鱼的肚子。
庄玉华洗好了手,侧脸趴在林一的后背上贴了贴,“还是我二宝贴心,知道心疼我,这要换成你哥,他在厨房五分钟都待不住,哪会想着帮我|干点什么。”说完庄玉华就去案板上给那“大头仔”切片去了。
贤惠……林一的思绪又绕到了这两个字上,真是一点不沾边啊。
“以前的生日都可以随便过一下,只有这次不行,今天可是我二宝的十八岁哎!”
“嘻嘻。”林一傻笑下。
“今天很重要。”庄玉华重复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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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玉姨有先见之明,昨天就去市场备了今天所有的食材,看看今天的这天儿。”林一往客厅落地窗那瞅瞅,外面天气阴沉,已经在下小雨,“我怎么觉得,今年初夏雨水多呢?”
“是啊,已经下了好几场了,估计等暑热时,想让它下,它反而不下了呢。”
“对了,我哥早上出门带伞了吗?没带的话傍晚我拿伞去接他一下,省的他淋雨。”
“带了,我提醒他来着,没带也不用去接他,一点小雨淋一下怕什么,那么大个子了又不是小孩子,况且他坐公交车又不是走路回家。”庄玉华说的轻便,但眼神还是往窗外的雨天看了看,似乎在担心会不会下大。
“哦。”林一嘟了嘟脸。
“许叔叔中午回不回来吃午饭?”
“下着雨,估计就在公司将就了。”
“那今天中午,就只有我和玉姨吃饭啦!”
“是的呢!”庄玉华眉眼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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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中。
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只好简单一些,饭虽简单,却荤素搭配,并不将就。
庄玉华总是用神秘的眼色看着林一,“赶快吃,吃完有好东西给你看。”
“是什么?昨天说的,那个很好的礼物吗?”林一眼睛亮一下。
“嗯,快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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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姨等这一天都等着急了呢,经常忍不住,想早早拿给你,还是你许叔叔劝住我,说既然你很小的时候没有跟你讲,不如就等到你成年,也算一份成人礼,你定会开心。”
听的林一好迷糊。
跟着庄玉华进了书房,“来,到这边来。”庄玉华引着林一到了她和闺蜜钟荣的那张合照前。
庄玉华年轻的时候交到了不少好姐妹,尤其在大学里,同吃同住的,简直和她们形影不离,只有钟荣不同。
其他的好友在大学毕业后都各奔东西,没两年,就很少联络了。
钟荣和她还不是大学同学,她们是从小学开始同学的,一直到高中都是同校同学,那真是好的像亲姐妹一样,庄玉华自己也只有一个弟弟,钟荣更是独生子女。
大学没同校,依旧在时常联络,时常见面,钟荣在读大学时,认识了老公林万生,两人相恋,过程也有一些曲折,还好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庄玉华也为闺蜜开心。
谁知闺蜜的婚后生活,由于公婆的强烈参与,甚不如意,常私下和庄玉华哭诉。
林一的到来,本以为闺蜜的婚姻生活终于可以圆满快乐了,不用再每日为生育问题困扰了,不用再每日和公婆纠缠这些了。
兴许是命数吧,她走的这般早。
头几年的时候,庄玉华只要一想到闺蜜的种种,她都会忍不住落泪。
林一,是闺蜜钟荣唯一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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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妈离开的那年,你才虚八岁,连八周岁都不到,实在是太小了,她太牵挂你,走不踏实的,才把你托付给我。”
同站在钟荣的照片前,庄玉华眼含热泪,林一,内心却毫无波澜。
他那时候确实太小了,这么些年过去,对养母的记忆已经非常淡,只记得她在的时候和养父都对自己不错。
说感情深厚,还没养起来。
不到两年的相处,他又只有几岁大,能在他心里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呢。
还不如环境糟糕一点的福利院,更让他难以忘怀,顾妈妈才是他的开始。
“小荣,你看,”庄玉华用拇指去抚摸那个相框边,“一一他长的多好,今天十八岁,他长大了呢,你说的对,一一他是一个好孩子,让人骄傲的好孩子,我也算,没有辜负你的托付吧!”
眼尾湿掉了,庄玉华挽一下林一的胳膊,对钟荣说,“你好好看看,你也很满意吧?”
林一用指头在庄玉华的眼尾碰了碰,“玉姨……”
“没事,玉姨今天开心。”
她说完自己低头抹了抹眼泪,开了书房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一把小钥匙拧开,在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薄本,两张银行卡,一串钥匙。
那个红色的薄本封面上印着国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房屋所有权证”的字样。
这是一本房产证。
林一脑子里真的满目发懵,庄玉华要送给他房子?
“打开看看?”庄玉华指着那红本。
林一拿起来打开第一页,看到了房子的位置,东四环怀北街西侧景园小区,以及建筑总面积一百一十三点五,是一栋小三室的房子。
“景园……景园……”林一觉得这俩字有点耳熟,又没什么印象。
“能想起来吗?”庄玉华问。
林一摇头,“想起什么?”
“这是你曾经住过的房子,是你小时候的家,是你的爸爸妈妈留下来的。”
可能是钟荣和林万生车祸走的时候,他正处在人事不懂的年纪,根本就没有这种概念,后来跟爷爷奶奶见面也少,没有人跟他提起这种事,他都忘干净了,养父母可能留下有房子,他来到许川家后一心想融入新家,从未思考过这种事。
“这一串是房子的钥匙,还有一把,现在在这栋房子的租户手里。”
林一看着庄玉华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两张银行卡”,庄玉华拿起其中一张,“这张卡里原本有三十万,是你父母所有的家当,但因为他们走的时候,这套房子还余有十年的房贷,每年要还不到三万块钱,到今年年初,已经全部还清,现在这张卡里只有几千块钱了。”
“这张,是我临时给办的租金卡,最早的时候租价便宜,两千都租不到,后来渐渐上涨,小区虽旧了,现在也能租出去三千五一个月,十年,除去少数时间那房子空着,到现在,里面收到的租金已有二十万,全部在这张卡里。”
“现在,”庄玉华把这些拿一起放到林一的手上,“它们全部都是你的了,明天,我会带你去办理这栋房子的过户手续,明天以后,你就是这栋房子的唯一房主,想租出去就租出去,想自己住就自己住。”
看林一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接,到他手里就要放下,庄玉华又把他手托起来,要他拿住,“房子在丽城算偏一点,那时候买时也只花了几十万,这些年房价涨的厉害,即使旧了市面价格至少也能卖一百多万了。”
“这是你的,”庄玉华肯定的说,“一时没有住的需求,可以一直租出去,你马上读大学,每个月也能收到一笔租金了。”
“这些,都是你的爸爸,妈妈,留给你的,能在你成年的这一天,把这些交给你,玉姨心里觉得很踏实,很欣慰,也算没有辜负你妈妈临终时对我的嘱托。”
林一手抖,他实在是听懵了。
她又从办公桌上面一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红包,“这个红包里有一万块钱,是玉姨包给你的,实在不知道还能给你买什么,就和你许叔叔商量,直接包个红包了,我二宝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买。”
那么大的一个红包,和房产证,和银行卡一起压在林一的手上,他内心反应来反应去,思绪混乱不堪,就在庄玉华的手离开这个红包时,崩掉了。
爸爸?妈妈?谁,谁是?
他是一个孤儿,哪来的父母,福利院的顾妈妈算吗?他从落魄的福利院,被一对陌生夫妻带走,给他们当了小两年的儿子,他们撒手人寰,他们就算了吗?
转眼他来到现在这个家里,他好喜欢这里,好喜欢许川哥哥,喜欢庄玉华,也喜欢许明胜,十年有余。
十年有余。
他一心想给庄玉华和许明胜当儿子,心心念念想喊庄玉华妈妈,想喊许明胜爸爸,在他们面前万般讨好,卖乖,懂事。
想用后半辈子好好孝顺他们,好好爱护他们,就像亲生的父母和子女一样。
可是一次次的推脱,他们就是不肯认下这声称呼,只接受他喊他们阿姨,叔叔。
原来在这等着他,原来在这……
即便叔叔阿姨叔叔阿姨每天这样子喊,在林一心里,早就当他们是父母,是最爱的家人,没有人比他们更重要了,他们就是最亲爱的爸爸妈妈啊。
这是他的愿望。
十年已过,也没有实现。
现在这些,又算什么?翻出早年养父母的房子来给他,还要马上去过户,口口声声说那两人是他的爸爸和妈妈,存款给他,还包这么大一个红包给他,干嘛用,分别礼吗?
林一心里早已泪流满面,脸上却甚是冷淡,他看着庄玉华,久久说不出话。
就在庄玉华要抱他一下时。
他躲开了,“庄阿姨,你这是,在撵我走吗?”
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