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安与素心对视一眼，从对方那澄澈的眼眸当中，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无奈，旋即摸出一只灰蝉，起身礼道：
“大师若不得不往，还请收下此物，中途若遇险阻，可速速与我等靠拢。”
反观素心这边，与之对视的那一瞬，室内仙香顿生，梵音四起，仿佛自己真的腾空而出，来到了西方极乐净土一般。
怔了一瞬，收回目光，素心接过灰蝉，恭敬回礼：
“阁下，便是慧广佛陀所言心明眼亮、至诚至性之陆檀越吧。有幸得与同往，虽无间地狱，我心愿足矣。”
说完，素心将接引殿统御之职交于弟子静平，只带一只半旧干瘪包裹、一根布满铜绿手杖，静静候于蓝灵儿身侧。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拢共不过十数息时间，仿佛对方早已准备妥当、只等二人前来相邀一样。
等静平和尚神色复杂地出去，室内很快安静下来。
即便是肆意妄为、心大自我如蓝灵儿，也没由来地心生一丝愧疚来。撂下去接熊灵玉三人的话头，人直接溜下山去。
整个静室，就只剩了反应慢半拍的陆小安，以及静立不语的素心，场面一下子就尴尬起来。
不好意思再坐下喝茶，却又不敢乱动乱走，陆小安只得留心于屋内景观布置。
然而除了一张蒲团、一张桌、两张凳，屋内再无它物。
原地站了一会，莫名的腿酸脚麻起来，陆小安看了眼沈莲交与自己的指引星盘，指了指身旁木凳，笑道：
“大师先坐会儿吧，还要等至少两个时辰，灵儿他们才会过来。”
继续站在一边没动，素心没直接应答，转而道：
“陆檀越似乎，不大自在。”
“大师说的对，确实不大自在。”
苦笑一声，陆小安搬起木凳到窗边坐下，与其隔着更远的距离，“黑域凶险异常，说实话，我原本只想一个人过去。”
“贫尼过去，只是为了自己。”
素心提步跟过来，“不入地狱，不得涅槃。一辈子安逸清心，是当不得菩萨，成不了佛的。”
“那万一……直接死了呢？听说黑域当中无法往生，大师就不怕么？”陆小安一本正经问道。
“贫尼没见识过真正的死亡，不知道怕不怕。”
素心望着窗外，问道：“陆檀越修为，远远还未登堂入室，你，难道就不怕？”
“当然怕！”陆小安微微耸肩，“不然……现在也不会赖在这里不走了。”
扭头微微一笑，素心将手杖包袱放下，过去搬来木凳，在他身旁坐下。
各自沉默，陆小安盘算一番，轻咳一声，问道：
“大师……加你一起，我们一共六个人。听说传送阵的费用不便宜，我囊中羞涩，你看能不能……帮忙弄个折扣优惠什么的？”
素心面色一滞，回应道：
“从这里去云浮山，没有传送阵，只能步飞。”
“可我们都商量好了，准备从云浮山北口进去，需要先传送到那边的丹霞镇。”
半晌不语，素心起身重新拿起手杖、背好行囊：
“陆檀越刚才见了，如今接引殿统御，是静平，恕贫尼无能为力。”
“好吧……”
瞥了对方一眼，陆小安跟着起身，“我去找他问问。”
“陆檀越！”
等陆小安走到门口，素心忍不住发声叫住他，“圣女降请，贫尼有责任看护守候。这等琐碎庸俗之事，就不要浪费太多心力了吧。”
“多谢大师体爱。好不容易说服他们，这次出行，一应资费用度，肯定是我来出。”
陆小安回头笑道，“只是……之前我挣的都是辛苦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目送对方出去，约摸一炷香时间后，又面带喜色地回来，素心暗叹一声。
没多时，等弟子静平密音传讯，说已经随时准备好传送任务，并以个人名义、揽下此次所有费用之后，她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半夜，袖口微微一麻，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内心重新归于平静的素心再次躁闷起来：
“各位兄弟姐妹们，检查一下各自行囊，山顶集合，准备出发啦！”
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坐在窗台上的陆小安，手上拿着一只扑腾翅膀的灰蝉，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两遍。
一瞬间，素心有种想将袖中灰蝉捏碎的冲动。但是很快，伴随一阵阵倏忽而来的劲风，她马上又平复好了心情。
回身一看，嬉皮笑脸的蓝灵儿自不必说，其身后三人，每一位，都让素心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在下熊灵玉，天道门弟子。”
“焦项青，过来打酱油的。”
“鄙人万洪，来自大秦九华山。”
被蓝灵儿跳上身背的陆小安，依旧心情大好，走到素心身旁，意气风发道：
“这位是佛门素心大师，功德无量，品性高绝，咱们六个一起，即便龙潭虎穴也去的！”
“不过山野贫尼罢了，大师万不敢当。”
素心苦涩一笑，“陆檀越这便带路吧，尽量不给大家添麻烦。”
“走起走起，够够够！”
学着陆小安的说话腔调，蓝灵儿拍拍他屁股，“反正到达黑域之前，公子不许放我下来！”
陆小安笑骂一句，暗暗记下次数，准备路上再拍回去。
一行人通过传送法阵，顺利抵达丹霞镇，未作停歇，从北口直接穿行上山。
一连三天紧赶慢赶，路上只是稀松平常的山林矮丘。眼看星盘上的方位标识一直暗淡无光，陆小安不禁有些急躁起来。
夜晚溪边暂歇，感受到对方试图甩开自己的举动，蓝灵儿勾住陆小安脖子，趴在他背上不肯下来，抢先一步，耳语道：
“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你能不能，稍微快点？照这个速度，要半个月才能到云浮山。再进黑域，不知道又要花多长时间。”
脸一黑，将腿上泛黄发黑的几张疾行符揭下来，陆小安无语道：
“我已经很用力飞奔了，谁让你不愿减肥，又赖在我背上不肯下来呢！”
“谁让公子上次不告而别，差点丢下灵儿，一个人偷偷跑了呢！”
蓝灵儿轻哼一声，“其实吧，最好是我背着公子。就怕中途，你松手跑了，或者像上上次那样动手动脚，让我静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