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
乔安乐主动牵起大崽二崽的手,柔软的手掌亲密的紧贴着。
二崽一直情绪很激动,脸蛋红扑扑的,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大崽还是像个小大人,十分的拘谨。
但是那一双眼睛,不是偷看乔安乐的侧脸,就是看向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他的小手……
黑黑的,脏脏的,有着一天玩闹后的污渍。
但是乔安乐却一点也不嫌弃,牢牢地牵着。
大崽暗暗脸红:洗手!以后他一定要多多洗手!
三崽趴在厉丰北肩膀上,看到大崽、二崽跟乔安乐手拉着手的样子。
小小的身体又扭动了起来。
“爹,放我下去!我也要跟娘拉手手,我要拉手手……”
圆溜溜的眼睛里,别提多羡慕了。
厉丰北只能无奈的将动来动去的三崽放到地上。
只不过——
他说,“你娘就两只手, 没你的位置了。爹,牵着你走,要不要?”
冷硬的男人在面对孩子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带着春风般的和睦。
男人宽大的手掌,摊开手心,就放在三崽面前。
三崽看看厉丰北,又看看乔安乐。
小嘴瘪了瘪,气呼呼吐出一句。
“好吧……”
没有香香的娘亲, 就勉强跟爹爹牵手手吧。
三崽的小表情,显然是把心底里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厉丰北都被逗笑了,无奈的拍了拍三崽的头,低语了一句。
“臭小子。”
臭小子,有了娘,就不要爹了。
乔安乐抿着嘴偷笑,注视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同时。
她也注意到,刚才三崽说话的片刻,她的右手紧了紧。
那力道,收紧,却又猛地放开许多。
后来在听到三崽说了“好吧”之后,大崽才又抓紧了一些。
乔安乐眼尾的余光,往大崽身上多看了几眼。
懂事的孩子,往往得到的关爱,就会更少一些……
……
一家五口回到了家。
厉丰北拿着水盆,往院子里洒了一些水,防止尘土飞扬。
难得今天收工的比较早,夫妻两人落得清闲,站在屋檐下,看着三个崽崽在院子里玩耍。
“娘,你看…… 是我抓的蟋蟀!”
“娘,这个叶子好看,送给你……”
“娘,我厉不厉害,现在可以跳那么远了……”
家里孩子多,就是这点好,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
厉家院子里的热闹,甚至吸引周围几乎邻居的注意。
但是因为厉丰北的公然护短,事情早已经在军属大院里传开了,都知道厉营长家那个漂亮媳妇,可是谁都惹不起的。
那些偷瞄乔安乐的目光中,除了好奇之外,更多了些敬畏和崇拜!
乔安乐没在意那些偷窥的目光,反而注意力,渐渐地从三个崽崽,再一次转移到身旁的厉丰北身上。
她一想到在田间发生的事情,想到男人低沉磁性的话语……
胸口的小鹿,跳得更加厉害。
她稍稍垂眼,清澈的瞳孔深处,闪过几缕思绪。
再抬头时。
乔安乐明眸闪耀,神情坚定,似乎决定了什么。
她轻轻勾了勾厉丰北的手。
厉丰北有着军人的职业习惯,哪怕是放松的时候,双手也是垂落在大腿两侧的裤线上。
拇指抵着食指的第二个关节。
宽大的掌心有着微微隆起的弧度。
所以乔安乐伸过去的手指,能够轻易的伸到厉丰北的手掌中,细嫩的指尖轻轻碰到男人粗糙的掌心。
勾了勾,挠了挠。
豁然的。
如同一道微小的电流,飞快地从窜过厉丰北的身体。
从他的手掌,直直冲向心尖。
挺拔健壮的男人,竟因为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胸腔颤了颤。
这可是他面对枪林弹雨时候,也从未有过的。
不是害怕。
而是酥丨麻。
被轻轻碰到的掌心,不仅发烫,而且痒痒的。
恨不得,让她用力地抓一抓才好。
但是乔安乐就像是翩然而来的蝴蝶,轻轻挥动了下翅膀之后,就停下不动了,驻留在原地。
厉丰北克制着想要将她一把握住的冲动。
他微微转头,黑眸沉黑,发出一个沙哑的单音节。
“嗯?”
乔安乐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到男人平静表情之下情绪的涌动。
她凑近到男人面前,轻声说道,“我们聊聊吧。”
厉丰北的喉结,因为乔安乐突然靠近过来的美丽脸庞, 干涩的滑动了一下。
自以为傲的自制力,几乎在崩溃边缘。
他立马分神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三个崽崽,沙哑开口。
“好,去屋里。”
……
屋内,两人。
简陋的屋子连一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乔安乐坐在床铺边上,厉丰北坐在用来架小床的长凳上。
两人彼此面对着。
厉丰北似乎知道这是一场夫妻坦白局,所以他没有心急,静静地等着乔安乐先开口。
安静的房间里,很快响起了乔安乐轻柔的声音。
她放缓了语速,慢慢说道。
“厉丰北,我的病好了。”
厉丰北浓眉微动,闪过一瞬间的疑惑。
病?
那不是他用来搪塞外人的谎言吗?
乔安乐轻轻地笑了下,透亮的眼睛注视着厉丰北, 不曾移开,也没有丝毫心虚。
她继续缓缓往下说。
“厉丰北,你听说过吗?有一种病,叫做抑郁症。这是一种西方医学上定义的心理疾病。得病的人没有什么身体上的疼痛,但是这个人的思想,就像是掉进了泥潭一样,怎么也挣扎不出来,整天都郁郁寡欢的。”
“我知道……我们这结婚一年来,我没有做一个好妻子,也没有做一个好母亲。对你,对大崽、二崽、三崽,我都不好。反而是你,一直以来照顾我,迁就我,哪怕我好吃懒做,自私任性,却一点也不嫌弃,反而一直对我好,很好很好。”
“之前那些日子……你就当我是病了吧。昨天下午一觉醒来,我想明白了,豁然开朗了,突然就病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在乔安乐说话的时候,厉丰北的神情一动不动,唯有眉心有着细微褶皱。
他屏气凝神,静静地听着乔安乐说的每一个字。
抑郁症……
厉丰北不熟悉。
但是他见过那些在战场上,因为见到了血腥场面,而患上严重心理疾病的人。
明明四肢健全,却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还时不时以为自己还在战场上。
甚至还有人极端到自杀的。
如果乔安乐指的是类似的心理疾病,她之前的状况,是有一些相似的。
只不过……
乔安乐真的有生病吗?
厉丰北心里,是有着他的答案。
他对视着面前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水汪汪的,亮晶晶的,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
有着坚定,有着信赖,也有着细微的紧张。
厉丰北的余光,注意到乔安乐正抓着床单的手指。
他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
心中已经已然有了决定。
无论乔安乐是出于什么目的,说的这些话。
他都愿意相信她眼中赤忱的坦诚。
更想给胸腔里,涌动着的,无处安放的情动,一次机会。
厉丰北问说,“你真的好了吗?”
“好了!”乔安乐重重点头,“你看我今天,都能下地干活了。不仅心里好了,身体也棒棒哒。”
厉丰北又问,“那之后呢?病好了后,你想做些什么?”
“当然是好好做你媳妇呀!”
——当然是!
——好好!
——做你媳妇呀!
这句话,乔安乐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就仿佛,她的心底里、脑海里,早已经牢牢刻上了这几个字。
无比的坚定。
她不仅语气轻松笃定,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响亮一些。
在这一刻。
厉丰北整个人,是明显愣了一下的。
就好像,有一个沉重的铁锤子,在他的心口重重的锤了一下。
发出嗡嗡的回声,响彻在他的脑海。
让素来冷静内敛的男人,流露出明显的错愕。
紧接着,他脑海里的思绪,更是乱了一团。
娇俏美丽的女人,清澈执着的眼神,坚定不移的话语。
乔安乐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气息。
她要做他媳妇……做他媳妇……做他媳妇……
厉丰北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恨不得立刻就将面前的女人揉进怀里。
彻底,占有。
但是。
男人身侧的手掌,重重地握成了拳头。
黑眸中如同流星划过,又平寂成了一望无垠的沉黑。
关于这段婚姻……
关于乔安乐……
厉丰北知道的比乔安乐更多,那些陈旧的秘密都藏在心底最角落的地方。
他真的……真的可以期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