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堆积在围墙外已有几寸,虽已经不再飘雪,但四面八方入目皆是雪白,若是富贵人家,身着厚绒棉衣,便觉佳节将至,内心期盼;若是穷苦流民,身披寸缕麻布,只盼明日。
“兄台,那此事便说定了,六年之后我师侄前来迎接贵公子。”星月真人将怀中婴孩递过去,面色红润,脸上挂着不住的笑容。一边踏雪而去,一边与许家人挥手告别。
“师叔,为何不腾空而起,速回山门?”镇柯与星月真人走在路上,两边已有小商户开门,吆喝着宣传。
“为何要速回?邪修打上门了?还是域外天魔又来了?”星月真人也不生气,领着他就进了一门商户,在小二乐呵呵的笑容中走进去。
“这...纵使天下仁和兴顺,我辈当勤勉奋力,以待不时之需。”镇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搬出师傅教他的东西。
“你呀你,也不知道自己动动脑子,只知道照本宣科,搬运我师兄的那些话。”星月真人脸上似乎总是挂着笑,哪怕是在训斥他,也让人感到和煦。
“我找找昂。”训完师侄,星月真人一边掏着储物戒指,一边让一旁小二稍微等等。
“啊,找着了,几年不花这东西了,都放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了。”星月真人拿出好几块银锭递给小二,惊得对方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
“哟,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啊,不知道有何大生意,还请上楼来一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立刻让一旁的镇柯感到不对劲,手放在剑鞘之上,随时准备拔剑而战。
星月真人伸手盖住他,转过头,让他拔剑放回去。随后笑吟吟的说:“我关阁下此间楼阁富丽堂皇,当不是心胸狭隘,愿广庇天下之人,我听闻阁下盛名已久,特来一观,果不其然,正好有些碎银来尽些绵薄之力,既然心意一到,我们师徒便不多叨扰了,告辞。”随后抱拳施礼,带着镇柯向外走去。
等到两人走后,楼上的女人缓缓走下来,看着小二递过来的银两冷哼一声:“去查查他从谁家出来的,他们家若是施粥援衣就站远点护着点,对了,织上些被褥,不用太好,保暖就行,再置办些木炭,送去南城,给那些流民用。”
“大人,那这些银两不太够吧。”小二拿着几个银锭,毕恭毕敬的在一边站着,语气颤抖的说着。
“不够?不够就从库房拿出些,总比命丢了强!”女人的声音有了些怒气,大概是在哪里受了气。
等到小二答到,立刻跑去安排,有一个人偷摸凑到她身边问:“大掌柜的?那两人用不用我....”
“你?”大掌柜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说:“行,你去吧,别说认识我,过了风头我给你订一副好棺材。”
“啊?可是那俩人看起来不强啊?”那人大惊失色,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不成大掌柜你出手也..”
“那个小的倒是还少说,在此地还有阵法辅佐,他一个剑修,靠着灵石不断,倒是磨也可以磨死,至于那个老的,哼哼。”
“老的,怎么样?”她这一番话倒是引起了身旁人的兴趣。
“一巴掌下来,这座城的人都得死!听见没!”大掌柜似乎有些生气,呵斥身边人后气呼呼的走上楼去,自言自语道:“妈的,傻子吗,那么说还不明白,非得老娘明说,那剑修也是,若是没有阵法辅佐,我怕是扛不住三剑!”
一旁人被呵斥后立刻你作鸟兽散,毕竟那个老的不会现在就让他们死。
“师叔,若是想要积德行善,直接将银两交予许家主不就好了,何必还在此地,那掌柜的怕是不弱。”走出一段路,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城墙后,镇柯忍不住问到。
“你不懂,我若是交予兄台,他断不会收此,况且我不予他银两,他也会行善布施,此去也不只是去行善,也是敲打,这叫做人情世故。”星月真人缓步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不论走过多少,却不留下一道脚印,而身旁镇柯脚印可看见雪下路石,铿锵有力。
“人情世故?那师叔,你为何老是称许家主为兄台,您已千年寿元,何必对不过百年之人如此以礼相待。”镇柯不太明白这个东西的含义,继续对着师叔发问。
“呵,镇柯啊,你认为修仙是为了何物?”星月真人也不恼怒,笑着反问。
“我辈修士当斩妖除魔,匡扶天下,护佑一方百姓安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镇柯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说行善积德,施粥援衣,算不算你说的哪些呢?”星月真人继续问道。
“额,弟子认为应当是算的。”镇柯愣了一愣,随后答到。
“那你说你说的那些你做到了吗?”
“弟子惭愧,如今也不过斩妖除魔几次而已。”镇柯低下了头,刚踩过的脚印也能看出几层雪印。
“呵,我也没有,此城最初可除了官府从未有人行善布施,知道许家主后,一个又一个开始为流民如此,我也惭愧,这千年修行不过尔尔,如此,为何不可称其一声兄台呢。”星月真人说着:“你快点,都落后头了。”
“可是,师父曾说,天下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人各有命,不可过分干涉。”镇柯面色纠结,继续说着。
星月真人在他头上用力敲了一个小栗子后说:“你怎么知道你我如今行善不在天地定数之中?更何况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穿上一件衣裳,这算得上是过分干涉吗?本就剑心通明之人,怎么这时候反而不知所谓了,你要是在过意不去,那就记得,我辈修士行事,莫问天地,问心无愧即可,这天下穷苦之人何其之多,我等也不是圣人,都可帮扶,但身居江湖之远之人也曾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看着已经深一个浅一个脚印的镇柯,星月真人摆了摆手,拍了拍他脑袋说:“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跟我师兄一样,死板,呆子。”
走出城门,道路两旁不少流民在端着一个瓷碗,拿着筷子缓缓地敲击着,面色饥黄,瞳孔无神,有的还流着鼻涕也不知道是没法擦,还是擦不了,就那么冻在脸上。
一路走来,镇柯有些不知所措,突然被一道声音惊扰
“哇,妈妈,你看是仙人啊!”那是一个女孩,她似乎还没有被风雪摧折,如同寒梅一般绽放着。
似乎是差距到自己被看着,小女孩自顾自的走了过来,兴奋地问着:“哇塞,仙人哥哥,你们是不是每天都有窝窝头吃啊。”
被叫住的镇柯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传来师叔的声音——你快点,我不多等。
于是他更加手忙脚乱,也顾不得脏,用手替女孩擦拭掉鼻涕,这举动反而使她更加兴奋,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周围人也往这里看来,眼中却都带着讥讽的意味。
“仙人,小女不懂事,还望大人海涵。”
大概是小女孩的母亲看到了这里,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冲来,还跌了几跤。过来后,立刻把小女孩护着身后,拿起衣裳擦起镇柯的手来,一边擦着,一边还求着他不要追究。
初次下山历练的镇柯从未有过如此经历,想要扶妇人起来,对方缺愈发低下头,跪倒在地。虽然她的力气肯定没有镇柯大,但镇柯感觉自己那怕有移山填海之力,也扶不起来对方,也不敢太过用力,伤到她。
思来想去,慌张的掏出一个小剑一样的装饰品,这是他出门时,师父用陨铁为他亲手篆刻的护身符,不是法器,只是图个吉利。随手塞进小女孩的手中,随后逃也是的跑开了。留下略带惊愕的母女,看着手中‘宝贝’,妇人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扶着小女孩的头就朝着他跑走的方向磕头。周围的人看没有什么意思了,就转了回去,继续敲着碗打发时间,等着施粥。
“怎么了,翩翩少年怎么这么慌张。被人偷跑剑了?”星月真人看着狼狈跑来的镇柯调笑着。
明明已经相当境界的镇柯缺气喘吁吁起来。双腿还打着颤。
过了片刻缓过神来才问:“师叔,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啊。”
“那你要问问居庙堂之高的那一位了。”星月真人依旧笑着,但这次似乎在冷笑,“千百年来,可从未有过如此之事,百年之前,我辈修士与朝堂之上斩杀一名邪修,那皇帝也昏聩,竟让那邪修当了宰相,每日不知吸食多少人血来修行,不知给那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使得如今这幅。”
“诶?那皇帝不修行,活了这么久吗?”镇柯总能找到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至今三代了。”星月真人也不是很想回答。
“那没有改善吗?”
“没有,反而愈发隔阂。”
“那为何不找人取而代之?”
听到这里,星月真人放声大笑起来,说:“那你觉得何人能将其取代?你吗?”
“弟子愚钝,恐无法担如此大任。”镇柯低着头说。
“想找一个德才兼备,兴顺天下之人,那是那么好找的,更何况无论如何,他是当今皇帝,想要取而代之,也要名正言顺的,这东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星月真人解释道,“若是能安排,早就给他换了!”
“师叔说得对。”镇柯附和着。
“对对对,别人说的啥都对,也不自己动动脑子。走吧,该回山门了。”星月真人摇了摇头,无奈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