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行至半路，抬头看了眼天空。
微风，有云。
而在半路就对上了敌军，贾充倒不意外。
来此处的是蒋斌，只带了万余人，对上贾充，稍加接触便退了。
贾充也无意追击，些许骚扰手段而已，随后继续稳步向前。
终于，在距离长安十里之处，贾充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姜维。
贾充眯起眼睛，对方军阵之中，红底军旗只是微微随风颤动，难以舒展。
就连上面的“汉”字都看不清楚。
在阵前的，仍是前段时间大显神威的铁筒。
一排排直冲魏军的方向，铁筒前黑洞洞的，贾充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感觉仿佛是一个个深渊，在凝视着自己。
经过上次，魏军看它下面以木轮为车，声大如雷，便给这个要命的大管子取了个名，叫雷公车。
再次看到此物，他还是忍不住胆怯。
那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但是仗还得打，贾充稳了稳心神，于军中高喊道：
“杀蜀军执火者，赏千金！夺车者，封侯！”
随着贾充的喊声，魏军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便是震耳欲聋的山呼。
刘谌听到魏军的欢呼，还在纳闷儿，贾充是给这帮人嗑药了？
贾充倒是没嗑药，而是给大家画了张又大又圆的饼。
贪婪，永远是人性最大的弱点，也是最大的优势。
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打吧！
魏军前军一万，直接冲阵！
刘谌这次没有和上次一样，在望楼刚报过“三百步”的时候，便让摧山营开了火。
可是魏军仍然不要命一般，就是往前冲。
你轰你的，我冲我的！
刘谌阵中炮声不断，魏军前方死伤枕藉，转眼过了千数。
距离铁炮阵地，仍然有不到两百步的距离。
贾充还是不太会打仗，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让魏军分散。
可是有些晚了，前面已经冲上去了，听不见他喊。
他的承诺太过诱人，魏军的积极性被调动得很充分，冲得一个儿比一个儿快。
杀一个点火的蜀军，那就是千金啊！一个当兵的，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要是抢一辆炮车，直接封侯，这是除了投胎之外，这些底层士卒此生仅有的机会！
而距离越近，火炮的效果越明显。贾充看得揪心，在考虑要不要撤回来。
可是刘谌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前压，准备了结这股敌军。
魏军攻势再次受挫。
……
姜维在中军，突然看到自己的侧翼，沙尘大起。
魏军的骑兵，竟然来到这里了！
姜维大感意外，张华从北而来，必定会经过长安。就算他不打算去解长安之围，自己留在渭北的柳隐，也肯定会发现啊！
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刘谌的炮火仍是不停，他也注意到了这支骑兵。
面前的魏军步卒先退了，第二波攻势还没到。刘谌连忙调转炮口，对着张华的骑军开始射击。
骑兵的速度一旦冲起来，贴到百步上下，铁炮就已经无用了。
连连开过两轮，也打死了不少骑兵。刘谌发现，这些魏军战马，竟然不像上次一样，听到炮声就跑，仍然是疾驰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
刘谌百思不得其解，这让战马不畏炮声的适应性训练，魏军是何时学会的？
他们也没这个条件啊！
姜维忙令列车兵于前，而后漫天铁箭，连结成雨，覆盖在魏骑冲锋的路上。
这才堪堪挡住张华。
贾充见蜀军炮车调转了方向，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个时候是进军的绝好时机。
中军齐齐掩上。
汉军的境遇，顿时急转直下。
姜维终究料错了张华的动向，此时这支不怕炮火的骑兵，牵制了他们相当大的精力。
贾充又来了，刘谌又得再次调炮，射向贾充。
步卒的速度仍是难及战马，贾充这里，只向前推进了百步有余，再次陷入了刘谌的铁炮之下。
每向前十步，就要付出百余人的代价。
贾充还在顾着前面的折损，结果后方又传来一阵骚乱。回头望去，看旗号，是之前消失不见的蒋斌。
他又是怎么绕过来的？
这慌乱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作为主将，贾充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反正我是要往前打的，你来就来吧，又未必能影响什么。
索性置蒋斌不顾，贾充严令，众将向前，先破眼前军阵！
魏军背后遇袭，却仍在前赴后继，直奔刘谌的方向。
眼见双方越来越近，摧山营装填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事已至此，双方底牌尽出。
……
不知何时，原本低垂的双方军旗，开始随风大展。
一滴雨，落在了贾充的手上，溅起了一抹小小的水痕。
贾充凝眸看向被雨砸中的手，再次仰头望天。
这雨来得很快，转瞬间如同瓢泼一般。魏军身后，被踩出了一片泥泞。
正如羊祜所料，随着大雨落下，刘谌的摧山营火药受潮，难以击发。
看着蜀军铁弹渐渐稀落，直至再无一弹射出，贾充大喜过望。
“天助我也！”
自己所求的颐卦，看来不仅仅是心安，还是有用的！
贾充随即传命诸军：“蜀军无能矣！诸君勉力，随我杀敌！”
他也终于找到了横刀立马的感觉，不再畏缩于后方，而是亲自随军冲锋！
……
突然间天降大雨，刘谌咬牙切齿：“这算什么？”
怎么魏军每次都能碰到这种好事？
这又是在长安，难道魏军之中，也有个雨神？
因为这场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利器转眼间成了废铁。
功亏一篑啊！
霍弋连日待在刘谌身边，对这火炮了解了个大概。知道这时候还把炮摆在最前面，便是累赘了。
“先让摧山营后撤吧，魏军马上压过来，近身肉搏，铁炮终不如刀剑之利。”
刘谌只能同意。
看到魏军大军压上，姜维迎头以对。
两军中军，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没有了火炮，只能凭一腔悍勇之气。一时间，战场上响起的都是铁盾相撞，刀枪入肉的声音。
不断有人倒地不起。
地上的雨水，很快也化为了血色。
而之前被蜀军铁炮打死的魏军，残躯断臂曝露于野，经水一泡，肚肠流了一地。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恐怖的甜腥味。
修罗场，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