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名摧山,出自当日蒲元差点儿被崩之后,随口说出的话。
刘谌觉得好听,便这么叫了。
因为命名这事儿,蒲大师郁闷了好久。
这不是啥光彩的事儿,说出去不好听。
还好这名字知道的人少,刘谌更是在蒲元的逼迫之下,拍着胸口保证道誓死不往外传,蒲元这才勉强作罢。
蒲元因为还在后方督造军械,不能亲眼得见待会儿的场景。
还有一个人,也看不到。
刘谌双眼微闭,深吸一口气,好像再说给自己听一般,语气中,不乏惋惜之情:
“可惜,元凯未能在此,难见此间盛景。”
应该带上杜预的。
……
姜维看到前军停下,也忙以约定旗语传令大军止步。
正待派人询问何故,就看到前军突然升起一大团黑烟。
紧接着,一阵巨响平地而起。
座下战马突然抬起前蹄,离地足有半丈之高。马口哀鸣不止,连累得姜老头差点儿被马掀翻在地。
一震刚罢,两侧的蒋斌和王含就纷纷派人来询问,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维欲哭无泪,问我干啥,去问大王啊!
他知道是北地王鼓捣出来的新家伙,先前在怀葛试炮的时候,刘谌还嘱咐过让马牵远些,姜维也没往心里去。
这次离得近,数量又比上一次多了许多,声音合在一起传来,后果就是他自己都差点吃亏。
马是不能骑了。姜维趁着有人帮忙控马,急忙翻身下鞍,来到望楼上,看看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就看到瞠目结舌的一幕。
魏军的中军阵列,原本齐整如同斧凿一般。此时,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数道沟壑。
就好像有人在这关中平原上,用铁犁,留下了一条又一条的伤疤。
黑烟再起。
这下姜维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说炮是铁犁的话,那飞出去的铁丸,便是犁尖。
而扶犁的,正是在前军不断发号施令的刘谌!
……
而刘谌和霍弋在前军,看得自然更加清楚。
刘谌命造的这种炮,其实只能算是个雏形,没有望山,更没有药表,装药量还是靠着一次次试验试出来的。
所以他干脆将炮在炮车上放平,只留下个算是很小的仰角,差不多是直射了。
好在这时候军阵密集,挨得又近,精度的问题,反而不是他需要去考虑的。
这就缺了大德。
这么近的距离,每一发都不是流弹,而是新鲜热辣刚刚出膛的上好铁弹。
点火后,一炮之威,甚至能直透十余列魏军。弹丸所过之处,但有所挡,人甲俱碎!
打在魏军最前方的盾牌兵上,更是连人带盾,一起被推到身后人群之中。
直接带倒一片。
三轮过后,魏军中惨叫声大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经过火药的急剧燃烧膨胀,弹丸飞入魏军阵中,哪怕落地,仍然能从地上弹起。
就算劲力被卸去大半,可还是能砸伤那么几个倒霉蛋。
霍弋看得心惊肉跳。还好自己听话,先下了马。
而他的马也早已受惊,此时旁边一大帮子人正在玩儿了命地拽着缰绳。
不拽不行啊!
先是三四个,眼看也要被拽飞,旁边的人也来帮忙。到后来,马缰的另一边,足足拽了十几个人。
受惊的战马,爆发出来的力气大得吓人。人和马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一旁表演拔河。
缰绳绷得直直的。
然后马赢了。
它可不管身后拽着一大群龇牙咧嘴的人,一双鼻孔里不断向外喷着热气,俯首低颈,四条腿上筋肉炸起,一个劲儿地往前奔命。
这些汉军军士全都是一个姿势,身子直向后仰,手上青筋暴起,鼓起两颊拼命用力。
可众人身后,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拖出数道足印。
这可是十多个久经训练的虎步军士啊!
霍弋看不下去,一狠心,抽出腰间配刀,一刀刺向马腹。
他也是被逼急了。
一匹战马不说是价值连城,在军中也是独一档的存在。被逼得杀马,也足见此时的情况有多特殊。
马一但发了狂,人力终是不及。若是任由这马在这前军里肆虐,随便踩过去,就会死一大片。
阵也会乱。
相较于这些,一匹马,死了也就死了吧。
“大王,你得赔我一匹好马了。”
霍弋这话好似抱怨,又好像在夸赞。
“这马从建宁就跟着我,一直跟到了凉州。结果被你这么一吓,把命吓没了。”
刘谌爽朗一笑,手指向侧翼,颇为慷慨:
“霍伯看上了哪匹?随便挑!”
霍弋抬头望去,不觉哑然。
这战场两侧,尚未接战,数不清的魏军战马,就已经开始四处狂奔!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万马奔腾!
……
该何曾倒霉。
他在河北,主要任务就是防备匈奴和鲜卑。和这些马背上的狄戎交战,部下自然也是以骑军为先。
所以何曾带来的三万士卒,大半都是骑兵。
步阵之间需要相互配合,没有长时间的训练磨合,他的河北兵和贾充羊祜所带的司隶兵难有默契。
不过既然自己以骑兵为主,也就少了整备时间。按照之前的办法,迂回包抄就是了。
何曾更是以六十余岁的高龄,亲自带骑军突阵。
说是突阵,他毕竟岁数大了,突着突着,就突到了最后的位置。
看着魏国儿郎们奋勇冲锋的样儿,何曾还很满意。
没给河北丢脸!
不过很快他就满意不起来。蜀军阵中突然响起一连串儿的怪声,冲在前头的骑兵仿佛被施了术,纷纷裹足。
他们不是不冲了,而是在迷茫了一阵之后,换了个方向冲。
马被吓跑了!
骑军一旦冲锋,士兵就只能把生命托付给马的本能。而这群祖宗们脾气大,胆子却难以捉摸。为了避免它们乱跑,还要训练它们适应各种噪音。
但眼下这种声音,别说马了,何曾自打娘胎里出来,扪心自问,也从来没听到过这种动静!
何曾不停地呼喊,让大家尽力控马,可是惊吓之中的战马,又如何肯听话?
他只恨自己没能多吃点儿,手指头不够粗,堵不住马耳。
不过何曾也终于见识到羊祜口中的“一物”,究竟为何物了。
怪不得他要特地叮嘱自己,只是叮嘱了有什么用?
他也不能挨个跟马谈心,让它们别怕啊!
蜀军阵中的怪声仍然不停,很快,何曾就发现他离魏军中军越来越远。
还是轮到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