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斥候间的暗中较量,谁都没想到,最终会引发如此剧变。
王含是奉姜维命在西县练兵,而新军又是刘谌交给姜维的。如果出兵,本应先告知刘谌和姜维二人。
可王含接报之后当机立断,在向天水传信的同时,直接带兵前来支援。
魏军苦战已久,眼看就能一口吃掉略阳守军,可是汉军又至,王乂只能忙令撤军。
两军靠得太近,魏军刚刚撤回营中,汉军便到。仓促之间攻防之势难以变化,被蒋斌直接突入营内。
一场大败,就显得那么自然。
营寨守不住,只能回头去土城。汉军就跟在王乂屁股后头,魏军跑得慢了,还不忘上前戳几下。
喂,醒醒啦,该上路啦。
王乂前脚进入还没竣工的土城,后脚汉军也到了。民夫大乱,四散奔逃,直接把魏军冲散。
这下好了,土城也守不了。
就这么一路跑一路追,蒋斌就死死咬住王乂。王乂被追的急,沿途的城关也来不及守。
要是让人家开城门,前脚王乂进城,后脚蒋斌也跟着进来了。
王乂束手无策,只能带着不足万数的残军直奔长安。
蒋斌仍在后面紧追不舍。
沿途魏军的粮秣,全给蒋斌做了嫁衣。
马奉受伤,蒋斌索性让他在后军,顺便接收魏军辎重。
他是发了狠,别跟我提什么吃饭睡觉,只要跑得动,杀了王乂,再吃饭!
好像有意要把谷口受到的窝囊气,一股脑全还在王乂的屁股上。
捅他王乂的腚眼儿去!
……
因为是急行军,让汉军不少军士难以跟上。临近长安,蒋王二人身边只剩万余士兵。
目送着王乂逃入这长安城,蒋斌立刻下令扎营,打算等着后面的马奉赶来。
羊祜正在官署里和张华商议,就看到王乂又一次灰头土脸地跑了进来。
羊祜皱起眉头,你咋又回来了?
“叔元,可是城修好了?”
这相当于废话,盖房子哪儿能这么快!再给王乂三头六臂,他也不可能修完。
王乂喘着粗气,一五一十地把陇山前的情形讲了一遍。
羊祜越听,脸色越冷。
当初他跟自己说准备加派人手,防止蜀军斥候窥伺。这个理由,羊祜怎么看,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防谍子细作,这是干正事。
可没想到王乂竟然以这个名义去行合围之事,这不是要了老命吗?
王乂的战术有问题吗?不仅没问题,可谓是相当精妙。
不然也不能先后把蜀军六千人围住,还斩杀两千余众。
要搁在平时,这份功劳,不可谓不大。
但是出发点就跑偏了。战术再优秀,战略搞反了,有什么用?
大方向错了,你再怎么努力,也只会往成功之母的怀里狂奔,拉都拉不住的那种。
你能不能听点儿话!
“陇山一线,我军本就势弱,你为何不听我固守之命?”
就算你把六千蜀军都杀了,陇右蜀军还有三万多,对汉中方向更是一点儿影响都没有,不够解渴啊!
面对羊祜的指责,王乂脖子一梗。
我又没去打略阳,以攻为守不也是守吗?
“若非叔子不肯分我铁骑,我也不会有此大败!”
王乂自认说的是实话。
如果能有骑兵,哪怕只有千余,只要楔入到蒋斌阵中,没准儿那几千蜀军早就被他吃干抹净了。
羊祜怒极反笑,我为啥不给你骑兵,你心里就没点儿逼数?
司马昭返京时带走了大部分骑军,留在雍州的骑军,只有五千。
骑兵这玩意儿可是金贵的很,养起来很麻烦的。
按羊祜的构思,是以少量步卒堵住关键的缺口。骑兵,只能作为后备力量,在关键的时候支援到该去的地方。
而这个关键的时候有个前提,就是蜀军主动来犯。
“既是防守,高起营寨,深挖沟垒,不说以一当十,以叔元手中万余步卒,也当保陇山无虞,要骑军何用?”
羊祜的意思,你的任务就是缩起头当王八,别伸出头去逞英雄。
自己对他已经够好了,放眼整个雍州,就属王乂的方向布置的兵力最多。
结果竟然还是你那儿先出问题。
说到这儿,羊祜又想起一件事。
“既然蜀军来犯,为何不点燃烽火?”
被羊祜这么一问,王乂支支吾吾不做声了。
羊祜见他不出声,脑海里顿时浮出一个很不好的猜测。
“蜀军如今在哪儿?”
王乂指向城外。
羊祜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
也是,被人撵兔子似的,哪还有功夫去玩火?
原本羊祜还在疑惑,王乂自西败退,沿途经过槐里,不固守待援,反而是要径直退入这长安城。
这下他也明白了,肯定是蜀军追的太急,来不及进城。
羊祜暗自后悔,当初在王乂鼓吹打略阳的时候,就该用张华替他!
“王乂擅自动兵,该当军法!”
眼见得羊祜打算要了自己的命,王乂连忙叫屈:
“若不是蜀军援兵来得太快,我早已成就全功!孤身在彼,又无……”
羊祜怒目而视,质问如雨水连珠一般砸向王乂,打断了他的话。
“战事初起之时,你为何不先去引燃烽火?”
“兵法云,十则围之。你仅凭万余步卒,蒋斌来援之时,又如何能迅速围歼近五千敌军?”
“蜀军大部驻军何处,多久能赶到谷口,你是否事先知道?”
“我军从长安驰援,又要多少时间?”
“只盯着略阳城里的几千蜀军,战败仍然乱做妄言,不思己过,相国就不该把你留在这儿!”
张华见状,自知如果再不求情,按羊祜的性子,王乂怕是活不过今天了。
司马昭临行前,确实将雍州事宜全部托付给了羊祜,可是没给他假节之名。
要是就此杀了王乂,相国那里不好交代。
“叔子,叔元确实有过,眼下还是先想应该如何退敌。本就千头万绪,不如给相国去书,请相国定夺。”
张华也是提醒羊祜,切不可贸然行事。
羊祜为人眼中不揉沙子,之前钟会看不惯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光埋头做事,不讲人情世故,早晚得吃亏。
他俩本身就是司马昭留下的两个裱糊匠。雍州四处透风,蜀军又兵临城下,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把蜀军赶走。
再不济,也得力保长安不失。
张华的劝告,羊祜也听进去了。他狠狠剜向王乂一眼,便带着张华离开刺史府。
既然蜀军来了,他自然是要去城头的。
托王乂的福,几十年来没见过蜀军长什么样的长安,今天算是小刀剌屁股,终于能开了眼了。
登高远眺,羊祜遥望蜀军在渭河对岸,已经立起了鹿角,正在建营垒。
看来是没有立刻攻城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