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王祥愤而离殿，贾充叱道：“殿前无状，可恨！”
随即以眼神询问司马昭，暗示是否要追。
司马昭见状，却浅抿嘴角，无意去找王祥麻烦。
放他去。
我已经给你面子了，你爱要不要，犯不上较劲。
随着司马昭削减食邑，朝中众官的议论之声也渐渐平息了。
这时候再去折辱他，反是自坏名声。
时任记事的荀勖不似贾充一般，他深知司马昭本意是借伐蜀一战立威，既然未能如愿，应该转而向他处求索。
“陛下，如今东吴仍有入寇之意，不可不防。”
话是对曹奂说的，荀勖眼睛却递向司马昭。
只是造势而已，找谁不是找？
司马昭会意，当即表态，
“既如此，我亲同中护军率军，南下驰援。命豫州刺史王沈都督江北诸军事，抵御吴军！”
西曹属邵悌见大军刚刚东还，又要南征，急忙劝道：“荆扬等地皆已完备，吴人必不能久持，不久自退，相国又何必再兴刀兵？”
其实荀勖说的，才是司马昭今天召集朝臣的重点。
他不着急抵御吴军，有两个原因。
其一，南方常年有人防着吴人入寇，如今仍有四五万人在长江沿线。吴人不习陆战，一时半刻拿不下魏军。
其二，他得当着百官面前，明摆着告诉大家，退吴之事，是在我司马昭的英明谋划下做到的。
他想再进一步，必须要像当初平叛一样，立下战功。
如今大好的经验包送到脸上，不用可惜了。
长江天险，魏军一时半刻跨不过去。但是对方都把脖子伸过来了，不出刀，岂道我中原无人？
“元伯（邵悌字），吴人多次煽动淮南，屡犯我边。”
“吴人欺我空虚，才有此犯。如果不能震慑其心，荆扬二州不得安宁。
司马昭一意孤行，邵悌多番劝阻，他就是不听。
“我意已决，卿勿复言！”
不过因为钟会的叛乱，原属司隶的军队一下子少了一半儿。而后李胤兵败，乱军难以收拾，再加上要留守雍州，如今堪用的，竟然不到八万。
司隶兵力有些捉襟见肘。
能留给羊祜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挡得住。
司马昭当然不会真的扔下羊祜不管。
“中郎将李胤，在京都筹措兵马，以防蜀军进犯关中。”
征兵毕竟是要耗费些时日，而且马上又是农时，不能全靠他一人。
“同时让征北将军何曾，在河北整军待命。”
除了司隶援军，何曾管辖下的并州进入关中也算是方便，只要过了黄河就行。
前提是能过得去。
西边的事看上去差不多了，还有眼前的事。
他既然要南下，可是要不要带上这个天子，此时司马昭却犯了难。
曹奂刚刚以亲征的名义从长安回来，闹得灰头土脸。如果再带着他走，似乎没什么充足的理由。
放他在洛阳，司马昭又不放心。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这次就不带曹奂了。
“公曾（荀勖字），季彦（裴秀字），你二人留守京都。”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大任，荀勖有些猝不及防。
留守是什么意思？懂的都懂好吧！
看着皇帝别搞事，可我又要怎么看？
但这是在朝会，他不好明着反驳，只能立在一旁勉强应承下来。
裴秀却坦然上前，接受己任。
安排好一切，司马昭觉得算得上万无一失。
差点儿忘了，光顾着安排别人干活，好像少干了件事儿。
吉祥物也得顾及到，来吧，表个态吧小宝贝儿。
“陛下觉得是否可行？”
曹奂又怎么会有意见，可不可行的，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看到司马昭终于想起来自己，曹奂轻声道：
“就依相国所请……”
司马昭对曹奂的态度很满意。
散了朝，司马昭单独把裴秀和荀勖带到了自己家里。
“我同公闾南征，你二人在京里掌机密，当便宜行事。”
相较于邺城的山涛，作为替司马昭看管天子的荀勖责任要更大。
如果司马昭不在，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是让荀勖担还是不担？
荀勖只要一想，他后颈就隐隐冒凉风。
“相国，你的病……”
荀勖想劝司马昭你就别折腾了，让贾充一个人去就行，到最后功劳不还是你的？
他没在朝堂上附和邵悌，也是没想到司马昭会把担子交给自己。
司马昭尚未痊愈，以这个理由劝他留下，最合理不过。
不似荀勖那般狐疑，裴秀只有一个问题。
“相国此去需要多久？”
司马昭沉吟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趁自己活着的时候，往王位上爬一爬。
刚刚试探了百官的态度，可谓是相当平静。
自己的损失没有多大，可是年龄不等人。
这场病，让他只想让这条路走得更快些。
“东吴见我等前去，应当会直接回往江东，我军不会久待。少则旬月，多则两月。”
荀勖为人谨慎，裴秀又长于谋划。留此二人在京都，司马昭放心。
当初和他一起平定诸葛诞叛乱的，有三个人出了大力。
如今这三人里，陈泰早死，钟会被杀，只剩一个裴秀。
司马昭还是坚持要去，裴秀也已经答应了，荀勖不好再加劝阻，只能先这样。
暗暗思量着大不了等相国离京的时候，自己多往宫里跑几趟，也就是了。
“巨源那里如何了？”
听到司马昭问话，裴秀答道：“邺城一切如旧。巨源还询问相国，何时能让他回京。”
山涛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来，至少要等司马昭平定了南方。
说到山涛，司马昭又想起那个嵇康来。
如果说王祥是汉时经学的护道士，那这个嵇康，就是如今清谈之风的领头羊。
杀了他，司马昭如今很后悔。
昔日太学生齐齐情愿，想阻止司马昭杀了嵇康，让他到太学讲学就好。
自己这一杀，可谓寒了士人之心。
……
曹奂从太极殿出来，心里不是滋味。
身边只有一个黄门丞，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
听到司马昭打算亲征，本来他泛起了一丝期望，还在惋惜王祥有些过于冲动。
可是司马昭接下来的安排，让曹奂觉得万分沮丧。
荀勖，裴秀，这都是昔日大将军曹爽的幕僚。结果现在，却成了司马氏的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