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许玥念叨的文大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胡人王庭。
和朝廷预计的差不多,被狠狠敲打过一次的胡蛮对待大周使臣的态度已经有了极大的转变。
这种变化,唯有文大人体会的最为深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此时,他看着努力绷着脸,保持草原之主威严的胡蛮新大汗,想起之前阶下囚的经历,心中简直爽到了极点。
新大汗按捺住心中的暴躁,微笑道:“使者不是已经返回大周去了吗,可是又有什么变故?”
滚啊,永远不要再来!
想起那一车一车的金银宝石,还有成千上万的牛羊马匹和皮子,还有各种药材,他的心里就在不住的滴血。
今年冬日大雪交加,底下的部落人心惶惶,都怕这雪止不住,出现白灾——一种对草原人来说是灭顶之灾的灾难。
雪覆盖草场,牛羊就不能掘开土地吃到草根,会被活活饿死。
依赖牛羊生存的草原人,即便及时止损将牛羊杀了吃肉,也活不过这个冬天,因为他们大部分食物来源是牛羊的奶制品。
偏偏,这个活恶魔还抢走了一大批部落的积蓄,不少人心生绝望。
文大人才不关心这些。
彼之仇寇,吾之英雄,草原和大周本就是对立的。
他的屁股坐的可正的很。
听到大汗的话,文大人轻咳一声,敷衍的行了一个礼,呵呵笑着说:
“本官是来给你们送一个大恩典来啦。”
大汗和众贵族:…………???
你说的话,猜我们信吗?
见他们不接话,文大人丝毫不尴尬,理直气壮的将朝廷的恩典宣布了,拗口的一长串官面话后,他好心为没文化的大汗归纳其中意思。
其实就说了两件事。
其一,大周要和你们开互市,此言一出,帐中众人喧闹了起来,脸上都有了点笑意了。
互市当然好。
草原上不产的铁锅、食盐、麻布、瓷器都是他们的必需品,现在可以直接换,不知道方便了多少。
眼见着底下人都欣喜不已,新大汗却还抱有警惕,汉人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谨慎的问:
“这,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吗?”
不会一匹布要十只羊吧,那就是大周要软刀子杀人了。
文大人摇摇头,鄙夷的扫了一圈帐中众人,以矜持高贵的姿态开口:
“勿要聒噪,我大周天朝上国,还会使计欺骗你区区蛮夷不成,委实可笑。”
这些人被骂了,要是此前早就有人一刀砍了过去,现在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动手。
胡人中有识之士叹息:
劫掠汉人后他们多年富贵,腐蚀人心之下,王庭已然无勇士了。
文大人继续说起第二件事——用羊毛交易,面不改色的道:
“……陛下心怀仁德,即便你等素来悖逆不安分,也不忍将你们逼入死境,所以才用真金白银换这些羊毛回去。”
“这是真的?”
“羊毛能有什么用,腥臊油腻,我家的奴隶才会用来取暖。”
“羊皮还有点用,羊毛又脏又臭,只能做成踮脚的毛毡,卖也卖不出去,如果能抵钱最好了。”
“你说得对…………”
消息实在太惊人,王帐内的各部落首领都炸开了锅,不等新大汗发话,互相嗡嗡嗡的说起话了。
不一会儿,就歪到了羊毛怎么换钱。
“都给我闭嘴!”
忽然,大汗一声大喝震住了场子,须发蓬乱,双目怒张,顿时所有人安静了下来,他转头认真的对文大人道:
“羊毛,怎么换?”
文大人手拢到袖子里,这是很无礼的举动,这满帐胡蛮王公却都看不见似的,脸带嫌弃,悠悠的开口:
“羊毛至贱之物,陛下固然仁德,你等小人也不要想欺凌陛下。”
“小汗,自然不敢。”
新大汗忍辱负重的开口,出口的瞬间心中悲哀不已,遥想十年前,他们草原是何等鼎盛。
如今,却落到现在的境况。
他看汉人的史书,里面有不少卧薪尝胆复起的故事,自己今日受此辱,必定要深深记住,来日让汉人偿还!
文大人点点头,似是对他的态度比较满意,比出一个数字:
“若以银钱算,一百斤羊毛,可以给你们一钱银子。”
一钱银子看似不多,可羊毛之前根本没人要啊,他们每个人都有几万、几十万的羊,一只羊起码有三四斤羊毛。
算一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不管了,反正是好大一笔银子!
胡蛮贵族们喜笑颜开,期待的看着自家大汗,似在催促他赶快把事情定下来,某个大部落首领忍不住道:
“大汗,快答应吧。”
“刚刚收了一大笔赔偿,眼看着风雪越来越大,部落里的老人都死了大半了,再这样下去”
文大人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着,胡人,就是粗蛮,岂有以臣撼君的,他也不担心什么:
——走投无路之人,即便知道面前的香饵可能有毒,也不得不吃下去!
羊毛,就是这块香饵。
如他所想一般,帐中不是没有聪明人猜到羊毛可能有大用处。
可那又怎么样?
自己留下,呵呵,那就抱着这些臭烘烘的羊毛饿死在冰天雪地里吧。
所以没过多久,新大汗便以草原之主的身份,同意了开互市和羊毛换银,话音刚刚落地了,便响起一阵一阵的欢呼。
坐在上首的大汗,望着一个个雀跃的下属,心中悲凉不已。
好似看到了王庭末日的来临……
等人走了,大汗的第四个儿子那罗延进来,他长相十分俊美桀骜,小麦色皮肤,眼睛带着微微的灰色。
听了大汗的话,他断言:
“大周人必定有炮制羊毛的方法,不然绝不会收羊毛。”
大汗点头,脸上疲惫之色一闪而逝,苦笑道:
“我何尝不知啊,可除了接受大周的盘剥之外,又能做什么呢,我的儿子,你该知道我们已经打不起战了。”
“也没人想打仗。”
那罗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单膝跪在地上,眼睛抬起,认真对大汗道:
“父汗,我愿意去大周为质,探明他们的情况,如果有机会,将羊毛炮制方法打听清楚,我有预感,得到这个,我们就有了翻盘的机会。”
草原上到处都是羊,羊身上是不要钱的羊毛,这些都是银子。
有了银子,就能换来粮食和武器。
他们就能喘过这一口气……
大汗思考良久,叹息着点头。
…………
文大人再次大获全胜。
夜间,为自己庆功喝了一壶酒,扳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是新年。
不知何时才睡着了。
正式新年这一日,难得没有下雪。
许玥和家人团聚在一起,饮酒聚会,其乐融融,至冬阳西沉,脑中又想起了朝中的各种事情。
比如,她的民生署要招人,今年门房接的拜帖和礼物比去年多了何止一倍,都想搭上这艘大船。
却是要好好把关,挑一挑。
还有棉纺织工坊的事情,工部韩尚书是个聪明人,织机不必担心,但从济贫署等地方选工人又是一个难处。
这些地方鱼龙混杂,里面的人论起来素质比起平民低下不少,要花大功夫去选人、调教。
诸事繁杂,不得停歇。
许玥回过神来时,是被许地主唤了一声,然后手上就被塞了一个红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祝愿玥哥儿新岁安康。”许地主红光满面,又不放心嘱咐:“要放在枕头底下睡一夜,可以辟邪的。”
“年年如此,我知道的。”
许玥展颜一笑,将红布包收了起来,压岁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过了今日,她可以称二十岁了。
可许地主还是准备了这个。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
叮!
“宿主,新年快乐,去岁一年的结算已经结束,请问需要查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