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褚鞅刚报出自己的位置,还没来得及询问多余的话,电话被挂断的声音便突兀的传到了耳朵里。
机械音消失在沉寂的昏暗中,冷调的屏幕光闪动了两下,上一秒还在同他对话的人,转眼也成了通话记录里一串没什么记忆点的数字,与满屏的外卖快递电话挤在一起,除去略显特殊的备注,并无不同。
在褚鞅往前27年的人生中,主动向别人求助的次数屈指可数。求助对象也不外乎就那三两个,不是他爸就是佟嘉莹,或是此时远在南城的另两位好友,与他的关系皆是非亲即故。
显然,刚认识不到三个月的陈渊并不在他的亲故范围内,但凡他冷静两秒,就不会在困顿中跳出自己的社交原则拨出那个求助电话。
褚鞅懊恼的抓了把头发,为自己刚刚慌不择路的求助行为感到后悔。
电梯运作的声音仍旧在楼道里掀起回响,安置小区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各种声响在几乎密闭的空间里来回冲撞,混杂着叫人辨不清来源。
夜色渐浓,寒气也愈加潮冷,褚鞅借着手机灯光撩起裤脚,看了眼红肿的脚踝,开始思考自己走回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急促的脚步声停在楼梯上时,他刚扶着栏杆站起来正要行动,没受伤的那只手靠着支撑身体,手上还握着亮灯的手机。
“你干嘛?”
褚鞅闻声看过去,陈渊已经三两步跨上阶梯走到了他跟前,表情严肃的抓住了他胳膊。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冷调的手机灯光在一片昏黄中独照一隅,正正打在那张皱眉的脸上。
陈渊被光晃得眨了眨眼,偏头躲开,又问:“你打算就这样自己走回去?”
褚鞅还未从惊讶里回过神,听到他问便顺着点头,说:“嗯,反正不远。”
陈渊说话的语气并不凶,只不过看惯了他总是扬着嘴角眉眼带笑的样子,褚鞅一时间有些恍惚。
虽然他也一贯顶着张起伏不大的面瘫脸对别人,但自己却极其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
或许是心理作祟,褚鞅总觉得在此刻的陈渊身上感受到了医生特有的那种压迫感与职业性。
他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陪老褚去医院检查的时候。
“为什么不打急救?严重摔伤之后切忌随意活动,以防对骨骼造成二次损伤,这些常识哥不知道吗?”说话间,陈渊已经扶着他重新坐下,并蹲下来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如果真像你说的自己可以回去,你就不会……”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过于尖锐,他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褚鞅本想反驳他“严重摔伤”的说法,但一想到自己刚刚疼得眼冒金星的惨样,实在没什么底气狡辩。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除了偶尔进行两句程序化的医患交流,没人再说多余的话。
直到陈与雪的出现,这尴尬的氛围才有所改善。
“哥,你慌里慌张的跑什么呢,又不是家里着火了,还急得按错楼……诶?”她话说一半,看到了陈渊面前坐着的人。
褚鞅注意到那道疑惑又好奇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才又听到那清亮的女声在楼道里响起:“哥,这……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渊出声打断。
“这是我室友,褚鞅。”
“哦。”陈与雪点点头,朝褚鞅挥挥手,大大方方的跟他打招呼:“鞅哥好!”
褚鞅:“……嗯,你好。”
基因遗传诚不欺人,这两兄妹连给人起称呼的习惯都一样。
谢天谢地,她也没有儿化口音。
经过陈渊的初步诊断,褚鞅的手腕和脚踝都不出意外的出现了骨骼脱位,且不排除韧带拉伤的可能,换句话说,他近期将是只能躺吃躺喝的废人一个。
“那现在怎么办?”
陈与雪刚问完,就收获了他哥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褚鞅庆幸自己嘴慢了一步,没有先问出口。
“去医院。”陈渊调出打车软件,确定地址之后把手机扔到陈与雪手上,说:“先下楼,这里去附院打车只要半小时。”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褚鞅,欲言又止。
“我……我背你下去,你不介意吧?”
陈渊犹豫的表情和认真的态度反倒让褚鞅不知所措,他还记着陈医生刚刚那番声色俱厉的教育与质问,这会儿见对方态度大反转,疑惑之余,赶紧顺从的点头,先把谢道了。
他怕再扭捏,陈渊又要板起面孔说他缺乏常识。
再说他除了觉得麻烦别人,也没其他可介意的,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候火上浇油。
三人从医院忙完回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陈与雪拿着钥匙在前面开门,身后是背着褚鞅的陈渊。
“东西放这儿可以吗?”
陈渊把人放到沙发上,走过去接过陈与雪手上装药的袋子:“给我吧,我放茶几上。”
“哦。”
陈与雪局促的站在桌边,全然没了平日里张扬乐呵的样。
她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褚鞅,家里就她和陈渊两兄妹,跟在家里没什么两样,完全不用顾及任何。
这会儿有了室友,她一出现就显得多余。
陈渊接了两杯温水,一杯给褚鞅,一杯递给陈与雪:“行李放我房间去吧,洗漱用品在柜子里,累了一天,先去睡吧。”
“那……你呢?”陈与雪余光看了眼沙发上的人,小声说:“哥,要不咱俩挤一晚,明天我就去找地儿住。”
果不其然,这话刚说完陈与雪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陈渊握着她肩膀推了推:“哪儿那么多傻话,快去洗漱睡觉。”
陈与雪气鼓鼓的看他一眼,不情不愿的拎着箱子先回房了。
褚鞅坐在旁边看这两兄妹嘀咕半天,脑子再笨也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你……”他现在觉得听取医生建议住院一晚也不错,至少不会遇到这种尴尬情况。“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房间……”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之后,陈渊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睡沙发就好,沙发也挺宽的。”
褚鞅闻言看了眼沙发,嗯,确实挺宽敞,放平就是双人床,比跟他挤舒服得多。
他顿时打消了报恩的念头。
“那好……”
“怎么可以睡沙发呢这么冷的天。”刚回房的陈与雪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陈渊惊讶的简直要怀疑他这鬼精的妹妹压根就没离开门后,一直在偷听客厅的动静。
“你忘了你上次睡沙发感冒的事了哥?现在正是流感高发期,你要是感冒了还去医院,不就成行走的病毒源了吗?”陈与雪说得有模有样,“而且,你忘了你腰不好了,之前睡沙发不还摔下来磕到过脑袋吗?”
“我哪儿腰不好了?我……”
“就之前我来那次,你不还说自己腰椎疼,额头上还撞了个大疙瘩吗?”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还不是因为你总觉得自己年轻,怎么样都没事才这样的吗?亏你自己还是医生,这种事情还要我一个做妹妹的来管你……”
兄妹俩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一来二去互呛,本该说点什么的褚鞅这时候反倒像是捧了瓜的局外人。
他一边惊讶于陈渊竟然也有插不去话的时候,一边又在歉疚感的驱使下软了心。
等两人终于吵够,他才慢吞吞的发出二次邀请:“和我睡吧,我床宽。”
褚鞅并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歧义,只以为对面两人的呆愣是因为他的突然开口。
总之,房间分配的事就这么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