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来之后安勇沉默了很多,每天抱着头也不说话,有时候会盯着安青看也不知道想什么。
过了没两天,这天早上起来,突然听到程飞霞呼天抢地的哭声。
安青出来后,发现程飞霞手里拿着一张纸,抖啊抖的,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安勇走了。
程飞霞蹲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除了哭就是哭。
安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屋里冲出来时,刚刚睡醒的眼睛里还残留了听到尖叫声时的无助和惊恐。
安青低头接过程飞霞手中的纸条:我出去打工了,不用找。
“银行卡还在你那收着吗?”安青突然问道。
程飞霞哭声一顿,然后立马又放声大哭起来,“没有,昨天你爸跟我说,要拿银行卡去取钱看脑子,说是头又疼了。”
安青抿嘴,内心叹气,“既然是去医院看头,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
“我怎么去?家里这一大摊的事,咱家还有五亩稻田里的稻没收呢?”程飞霞哭着哭着,突然像找到发泄口了似的,冲着安青大吼,“都怪你,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再打不要再打,你是一点也不听我的,你看你多厉害,这下显出你本事大了,你爸被你打跑了,这个家他也不要了,这剩下我们娘仨还怎么过啊?”
安青没说话,甚至连情绪都波动很小。
因为她心里清楚程飞霞是原主的妈,不是她的,她只是在代替原主去照顾好她想要照顾的人而已,仅此而已,所以她无所谓。
反倒是安柳冲过来护着安青,对程飞霞大叫:“你够了,你觉得那个王八蛋在家好吗?我每天过的胆战心惊的,就怕哪天他把我们家的人都给打死了,我受够了那种日子,他走了才好,最好死在外边。”
语气里是满满恶毒的恨意。
耳中听着女儿这样诅咒似的话,程飞霞脑子气的一阵阵发懵,来不及思考就一巴掌甩过去,“你说什么?你这说的什么话?!”
她的动作出其不意,即使安青反应很快的去拉开安柳,她的指甲还是在安柳脸上刮出几道绺子。
“你想干什么?一生气就拿我们撒气?呵,说白了你其实本质是跟安勇一样,只会欺软怕硬。”安青揽着安柳,脸色阴沉的吓人。
程飞霞被安青看的往后退了一步,她不想的,她……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觉得这孩子对自己的亲爹说话都那样难听,这样是不对的,她真没想打人。
想到此她忍不住对着自己头使劲敲了两下,哭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太慌了,她……她不能这样说自己的爸爸呀,这不对。”
安青眼神微微沉,“小柳说错了吗?作为他的妻子儿女,他说打就打,这是无情。如今亲生孩子没成年他就撒手不管跑了,这是无义。跑就跑了还把家里的钱全部卷走,不考虑一家老小怎么生活,这是狼心狗肺。这种人不该骂吗?我告诉你,我不光会骂他,我以后见到他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是你爸,是生养你的人!你忘了去年上学的时候,那么一厚沓的学费是他一把给你缴清的,你看看咱们村有多少人初中没有上完就下学了的?他心里还是疼你的,不然也不会咬牙送你去县城上学了。他纵有千般万般不好,只这一点,你也不能记恨他呀。”程飞霞哭的很伤心。
安青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可能吧,原主曾经也因为这件事感激着自己的父亲,可惜那微弱的父爱没有阻挡住父亲的施虐,所以她选择离开。
多年的压抑生活也已经磨灭了原主内心那点对父爱的留恋。
她宁愿父母没有生下她,她宁愿自己是猪是狗,是蜉蝣生物,也不愿意生活在这样可怕的家庭里。
那种仿佛整个人的意识,都要被家暴的旋涡搅碎,脑海里,眼睛里,耳朵里,无时无刻都充斥着痛苦的挨打,求饶的哭喊,无助的啜泣。
所以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原主时刻与自残为伍,以伤害自己来获得片刻的安宁。
“我没有这样的爸,”安青漠然,“你的教育是忍受,是妥协,是无奈,可我不是,不要把你接受的那一套准则强加到我身上,打人者,人恒打之,我就是要让他感受被人打是什么感受。”
说到这,安青眼里滑过一丝轻蔑,“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怂,只被打一次就受不了跑了。”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他的亲闺女,所以害怕逃跑了。
安青不可怜他,即使自己不是,但安柳还是,可他丝毫没有考虑到安柳,从而可知这个人从根上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程飞霞哆嗦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忍了又忍没忍住,又转身大哭了起来。
安青没理,牵着安柳回到客厅,给她打盆水洗洗脸,看她脸上的绺子,仔细检查了一下,还好不严重没有破皮,不过心里对程飞霞还是出现了一丝不耐烦。
“姐,我没事的,我知道妈妈不是故意的,爸不要我们了,可能让她太害怕了。”安柳拉着安青的给她涂药的手小声说。
“不生气?”
“不生气,过两天就好了,”
过一会儿,外面的程飞霞似乎已经收拾好心情了。
走进客厅看了看小柳的脸,脸上浮现出愧疚,“小柳,没事吧?”
安柳看了母亲一眼,摇摇头,是真的,冰冰凉凉的,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程飞霞又小心的看了一眼安青,“安青,你说现在怎么办?要不给你外公打个电话问问?”
安青头也没抬道:“我觉得这种情况最好是报警……”
“别别别,不能报警,”程飞霞吓得连连摆手,“我再问问,再问问,万一咱们自己就把你爸找回来了呢?如果报警了,以后咱就在这个地方抬不起头了,还怎么生活?人家是要指指点点的。”
安家庄大部分人都姓安,出来门喊一声,基本上多多少少都是沾亲带故的,所以没有人会闹到要去报警的地步。
自己私下处理还能回旋,一旦经公那就很严重了,一般人对于公安这些还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像程飞霞这种没经历过,只听别人说起的更是害怕。
“那就离婚,他现在跑了,把钱也全拿走了,不如直接离婚吧,你去法院起诉,到时候钱还能追回一半。”安青建议道。
程飞霞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微微变得难看,她没回应安青的话,只说:“那我打个电话吧,看你外 公怎么说。”
“随便你。”
有的人思维已经固化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年老从子,这不是一两句话能改变的。
程飞霞急匆匆的出门打电话去了,家里唯一的手机被安勇拿走,她要想联系别人就要去她姑姑家。
程家姑婆也嫁在本村,就住在后面那个队。
说起来程飞霞和安勇的姻缘还是她牵线介绍的,不过因为这些年跟安勇的摔摔打打,她跟自家姑姑来往也不多,但遇到问题,她还是潜意识的想去找自己的长辈给做主。
安柳则仰脸看向安青,“姐,怎么办?”
“没事,我会照顾你的,放心吧。”安抚地摸摸小姑娘的头,不想让程飞霞的不安影响到安柳。
不过一点影响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安柳的眼里满是忐忑。
虽然刚才自己骂的过瘾,狠起来真的想让那人死在外面,可是心底到底还是不安。
从小到大妈妈都说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不要忤逆,不然日子不好过,如今这个顶梁柱跑了,那日子还能好过吗?
她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等着大人去解决然后告知结果。
她握紧姐姐的手,汲取一些力量,如今能依靠的好像只有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