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着担架走进楼道，刚拐过第一个楼梯转角，我耳边就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是谁？”
我没有搭话，也不敢回头。
声控灯毫无征兆地灭了，路丰吼了一声，灯光并未亮起。他好像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放下担架，从裤带里摸出一把微型手电。
“林顺，刚才是怎么回事？”
借着手电的光亮，我回头看了装尸袋一眼，随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怕那个女的一头撞死，才上前想叫醒她。”
“那女的好像被什么魇住了。”路丰把手电插在担架上手把，随手抬起担架。
我回过头继续下楼，“丰哥，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
“干这行的时间也不短了，什么没见过。”
“那你见过鬼上身吗？”
“这倒没见过，你见过？”
“我也没见过。”
“不过说真的，刚才那女的还真是邪行，头都磕破了，还一个劲地把头往地上撞。”
“就是啊，如果不拦着她，她说不定还真就一头撞死在那。”
路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女的应该是这老太太的媳妇吧，刚才听她哭的那意思，好像对不起婆婆。这婆媳关系真是，啧啧……”
我没接路丰的话，先前那个苍老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下楼走出单元口，苏荣浩的爸爸已经等在灵车旁。一等我走近，又从身上摸出一个红包，直接塞进了我的裤袋。
“小伙子，谢谢你。”
当着路丰我也不想解释，把老太太的遗体装上车，就坐进了副驾驶。
打开后面收到的这个红包，里面居然装了三百六十块钱。这是我干运尸工以来，收到的最大一个红包。
路丰斜眼瞥了我一下，一言不发开动车子。
我抽出二百块钱，放到仪表盘上，笑着说了一句“见者有份”。
路丰也没推辞，把车开到殡仪馆，下车的时候才把那二百块钱装进荷包。
苏荣浩的爸爸订了一个小厅，跟着我们进了灵堂，一脸落寞地看着母亲的遗体移入冰棺。
悼念厅里的喇叭突然响起哀乐，苏荣浩的爸爸这才挤出两滴眼泪，哭着对冰棺里的老太太喊了一声“妈”。
我心情复杂地盖好棺盖，老太太的魂魄贴在遗体上。遗体的眼睛闭着，魂魄却朝我瞪着眼睛。
这幅景象看着十分别扭。
“林顺……”路丰在灵堂外面叫我，“跟我去休息室坐一会，晚点再回去。”
“哦。”我看苏荣浩的爸爸扭头扫视灵堂，赶忙对着老太太的魂魄深深鞠了一躬，口中轻念：“老太太，有怪模怪，求你放过荣浩的妈妈！”
苏荣浩的爸爸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叔叔，我先走了。”
我又看了冰棺一眼，老太太的魂魄正缓缓陷进躯体，但魂魄那诡异的目光仍然盯着我。
苏荣浩的爸爸还想说什么，负责布置悼念厅和灵堂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张套餐价目表走到他面前。
回到路丰的休息室，他打了个哈欠，鞋都没脱就让到床上。
我也没开电视机，就坐在窗下的写字桌前，拿出手机看新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感觉窗外有人影闪动，抬头看到一张惨白的脸，贴在窗户玻璃上。鼻子被压变了形，张着的嘴里露出一口黄牙。
这不是苏荣浩的奶奶还能是谁。
路丰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发出鼾声。
我起身拉开房门，那老太太阴着脸说道：“小子，别管闲事。”
“诶……”我长叹一声，回手关上房门。“老人家，你这是何必呢，儿媳妇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你孙子的妈妈。”
“她那种人也配当妈！”老太太的阴魂变得面目狰狞，似乎提到儿媳妇，她就满腹怨气。
“我说句心里话，儿媳妇不好，做儿子的也有责任。”
“放屁，我儿子都是被她带坏的。”
“荣浩的妈妈还在医院，你这口气也出了，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我病了那么久，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那臭女人不管我，还不准儿子来陪我，我凭什么放过她，我要她陪我一起死！”
“行，你想怎么样就这么样。不过荣浩要是知道，他奶奶害死他妈妈，你说荣浩会怎么想？”
老太太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迟疑不决。
我试探道：“你如果咽不下这口气，可以让你媳妇来殡仪馆给你披麻戴孝，香烛贡品一样不少，直到送你上山，她都跪在你灵前忏悔。你看这样行吗？”
“她，她会听你的？”
我笑着说道：“就算她不听我的，不是还有你吗！”
“可她在医院啊！”
“放心，我让荣浩送她过来。”
老太太楞着没表态，我估计她应该是接受了我的建议。从窗户看了看熟睡的路丰，便快步走向悼念厅那边。
苏荣浩的爸爸在厅里跟几个亲友说话，看到我过来，马上走到我面前。
“小伙子，还有事吗？”
“荣浩还在医院？”
“嗯，他妈刚醒过来，荣浩在医院陪着。”
“叔叔，荣浩妈妈出了什么事，你应该多少能猜到一点吧？”
“你，你想怎么样？”苏荣浩的爸爸皱起眉头，没有正面回应我的话。
“如果你希望荣浩妈妈平安无事，最好让她马上到这来，给老太太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忏悔。不然，可能还会出现在老太太家门口发生过的事。”
“啊？”苏荣浩的爸爸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要她跪在灵前忏悔？”
我忍不住笑道：“叔叔，你别弄错了，不是我要她跪在灵前忏悔，而是老太太咽不下这口怨气。”
苏荣浩的爸爸不自觉地看向灵堂，表情十分惊骇，“你怎么知道……”
“不要问了，我是为你们好。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我把话说完，转身就走。
老太太的魂魄也飘进了灵堂。
还没走回办公区，又接到了路丰的电话，让我马上去停车场。
这哥们的预感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让我回去，显然是早就料到，今晚还会有尸体要接来殡仪馆。
坐上灵车，路丰嘴边叼了一支烟，强忍着哈欠说道：“这趟是去五里沟，你先眯一觉，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