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须发皆白,头顶盘着发髻,脸上没什么皱纹,看着仙风道骨。
我上前和声问道:“老人家,请问你是张道长吗?”
老道“嗯”了一声,神思恍惚地低语:“吴老二走了?”
我难过地点点头。
“是他叫你来的?”
“是。道长,我是不是也活不长?”我一路都在纠结这个问题。
“你叫林顺吧?”老道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认识我?”
“听吴老二说过。”
“道长,我……”
老道不等我说完,便打断道:“你很想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嗯。”
“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有意思吗?”
我不禁默然,丧气地低着头。
“如果你只能活到二十二岁,剩下这四年,你准备干什么?”老道的语气异常平静,似乎我的生死与他无关。
我感到不可置信,犹豫着说道:“我想上大学。”
“就算只有几年可活,你也想上完大学?”
“嗯。”我努力考上大学,是想将来有一份好工作,能让二叔安享晚年。虽然二叔不在了,我还是想继续完成学业。让四里八乡的人知道,二叔也能培养出大学生。
“上完大学,你在这世上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可二叔希望看到我大学毕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老道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良久之后,缓缓问道:“吴老二为什么让你来找我?”
“二叔说,或许道长能改变我的命数。”
“吴老二应该还说过,你是什么命格。即便会克死身边亲近之人,你还是想活下去,是吗?”
“我真的会克死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老道翻着白眼反问道:“你说呢?”
我顿时心灰意冷,对老道鞠了个躬,转身就走。
“你不想改变命数了?”
“不想了。”我背对着老道摇了摇头,脚步准备跨出院门。
“等一下!”
我回身望向老道,“道长还有事吗?”
“你的命数,只有自己能够改变,你想试试吗?”
“可我活下去,就会克死别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就像你的亲人,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被我克死的,我不想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那你去上大学,就不能跟任何同学走得太近。”
“我知道。”十年来,二叔总不厌其烦对我嘱咐同样的话。
“如果有办法,能让你避免刑克他人,你愿意听吗?”
我仿佛看到希望,当即连连点头。“当然愿意听!”
“吴老二跟我提过你的八字。你是辛巳年癸巳月乙未日丑时末刻,阴气最重之时出生。因此五行纯阴相冲相克,同时也极易撞鬼。”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长,二叔从不让我晚上出门,就是因为我容易撞鬼?”
“没错。你本就长了一双阴眼,正好能帮你改变命数。”
“那要怎么改?”
“俗话说天煞孤星如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佛云度人先度己,我却要你度己先度灵。”
“度什么灵?”
“当然是怨灵。你必须在二十二岁之前,度化一百个怨灵,使其心无怨气魂归地府,不再为祸人间,或许便可破解你的命数。”
“我如果做到了,能活多久?”
“那就要看你积下多少功德善业,也许三年五载,也许寿至耄耋。”
我半信半疑看着老道,感觉他说的有点悬。
老道似笑非笑轻抚胡须,“要逆天改命,就得跟游魂厉鬼打交道,你想好了吗?”
“我真能看见鬼?”
“废话!”
老道突然伸手,拇指飞快地在我眉心摁了一下。“你先回去,半夜到附近的坟山走走,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下山回到村里,二叔那间简陋的窝棚,显得格外冷清。我没有胃口,弄了几道简单的小菜,供在二叔的牌位前。拿出大学录取通知书,独自呆坐到深夜。
在常人的认知里,孤魂野鬼无疑非常可怕。可对我来说,就算不被鬼吓死,四年之后也同样会死。
如果度化怨灵真能逆天改命,我自然愿意冒险一试。
等到凌晨一点,我毫不犹豫出了门。村子背后就是一大片坟山,其中一部分坟墓,还是我帮着二叔给立的碑。
走上坟山小道,一座座坟包在暗淡的月色下,让人感觉有些阴森。我忘了带手电,高一脚低一脚地徘徊于错落山头的坟墓之间。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看见传说中的孤魂野鬼。
以我对张老道的印象,他不像是神棍。而且二叔也是听了张老道的话,把我收养在身边,才添了十年阳寿。
我正胡思乱想,晃眼瞧见不远处一座坟头前,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
“谁啊?”
女人转过身来,脸色煞白目光呆滞。
她叫廖蓉,几年前嫁给村里的付昌华,两人生了个女儿。一个多月前,付昌华不慎溺水而亡,还是我帮二叔给他垒的坟。
廖蓉深更半夜站在亡夫坟前,冷不丁吓了我一跳。
“廖姐,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他。”廖蓉声音很轻,眉间尽显忧伤。
她嫁给付昌华这几年,我们偶尔在村里遇到,她也像别的村民一样,从不拿正眼看我,更不会跟我说话。
“夜深了,早点回去吧。”
“哦。”廖蓉回过头,看着亡夫的坟头悠悠说道:“他不在,我也该走了。”
我当场愣住,“他不在”是什么意思?付昌华就埋在那座坟包底下,廖蓉怎么会说“他不在”呢?
月光被云层遮住,四周光线变得昏暗。廖蓉缓缓移向下山的小道,我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哪不对劲。
我在坟山又逛了个把小时,没见到我想见的东西,最后只能失望而归。
回到窝棚我异常疲倦,睡到下午才醒,起来就去了村里的小卖部想买点吃的。
刚进村子,廖蓉神色古怪地从王念经家出来,见着我一脸嫌弃甩了个大白眼。
阳光照在廖蓉身上,地面映出她轮廓清晰的影子。我突然想到,昨晚在坟山目送她离开时,为何觉得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