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青苔的渡口无人问津,一座小小的茅屋伫立在江风之中,细细的茅草跺在一起,绵密而厚重,渡口处,斜阳映照着晃动着水草,破旧的小船随着江水起伏不定,一个青年躺在船头,斗笠遮住了脸,正在呼呼大睡,一条长篙斜斜的靠在船边。
江堤上,一匹马,很老的马,迈着苍老的蹄子缓缓走来,显得很是吃力,马背上,驮着一位瘦削的年轻人,年轻人腰背挺得笔直,眼睛紧闭,一脸从容不迫。
这年轻人穿着灰色的麻衣,脚上是一双手工编制的草鞋,背着一个大包裹,一副穷书生的打扮。
踏踏踏。
老马在渡口处站定,年轻人才伸了个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睁开那一双椭圆形的眼眸,翻身跳下马来,减轻了压力的老马打了个响鼻,卧倒在地。
年轻人一脸无奈,笑骂道“你这老马,天生的疲懒货。”
“船家,船家?我要过江。”年轻人转过头来,对着小船遥声喊道。
“过江八文,上船来吧。”躺着的年轻人掀开斗笠的一角,眯缝着眼睛答道。
徐立已然在这江上住了月余,与清风明月,江水红日作伴,白日在渡口等着拉活,晚上便解开绳索,随波漂流,无人打扰,日子也倒过得惬意。
那静静流淌的澜江,波涛汹涌之时,徐立看在眼里;水波不兴之时,徐立看在眼里;大雨漂泊之时,徐立看在眼里;水雾蒸腾之时,徐立也看在眼中。
此时的徐立,胸中已经有了澜江的雏形,正在缓缓流淌。正可谓是:澜江水面躺,剑意心中涨。
“八文,倒是不贵。”年轻人一笑,便拉扯着不愿意动弹的老马,上了船。
“嘿~客官,坐稳咯,开船咯!”徐立撑着竹篙,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并不纯熟的号子。
小船渐渐离开江岸,向着江中行去。
“这澜江倒是壮阔不凡,好一派大江胜景!”麻衣青年看着澜江波涛不定,远处蒸腾着的水雾,温润的阳光照射下来,细小斑斓的彩虹在江面浮现,随风显现又消失。
“月上中天之时,更显神秘壮阔。”徐立随口答道。
“天地自有鬼斧,造化更显神工。”青年人随口感叹道。
“是造物者无尽藏也。”徐立也有此感,答道。
“是极,是极。”青年抚掌而笑。
待到小船行到江心之时,前后左右,水光潋滟,碧波接天。
“想不到,闻名凤阳府的武道大宗师,竟在此摆渡。”一直未曾说话的青年转过身来,眼眸里带着笑意,凝望着徐立言道。
“不喜热闹,故而在此。”徐立面色平静,看着青年人言道。
这人是个高手,打一照面,徐立便看出来了。但并未在意,他不说,徐立也懒得问。
“岑兄曾言,他有一师弟,惊才绝艳,天资横溢,我以为他吹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青年人自顾自说道。
“在下薛昭蕴,见过徐兄。”青年人抱拳微笑道。
“在下徐立,见过薛兄,你认识岑飞师兄?”徐立忙问道。
许久不见岑飞,也不知他如何了,仇报了没有,可还安好。
“曾在漠北有过一面之缘,他跟我提起你,那时你还未至宗师之境吧,岑兄说你如何天纵奇才,我本不信,想不到短短几月光景,你已经名扬凤阳府,成为武道大宗师,看来岑兄还是识人不准啊,哈哈哈”薛昭蕴爽朗一笑,兀自坐了下来,斜斜的靠在了船板上。
“岑师兄如今在何处?”徐立追问道。对于薛昭蕴的恭维,徐立也并未反驳自谦。
“或许还在漠北,或许已到了西荒,我也不知,不过安全无忧,他的刀法已臻至化境,天下能胜过他的人并不多,我算一个,你也算一个。”薛昭蕴说到这里,身上浮现出自信的神色。
“那便好,不知薛兄找我何事?”徐立淡淡问道,薛昭蕴千里迢迢从漠北赶来,想必不是旅游。
薛昭蕴解开后背的大包裹,掏出了一个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口中直呼“痛快啊痛快,徐兄,要不要来一口?”
“我从不饮酒,还请薛兄明言。”徐立回到。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奈何戒不掉,我这里有一首诗,不知徐兄有没有听过。”薛昭蕴又喝了一口才说道。
“洗耳恭听。”徐立答道。
“诗云:碧海有神吞吐气,万丈狂澜出天极。人间百岁枯荣事,愁怨千种道生一。这首打油诗,徐兄可曾听出些什么?”薛昭蕴提着酒壶,张口吟诵道。
“此诗我略有耳闻,应该讲的是些寻仙访道,虚无缥缈之事。”徐立在藏书阁博览群书之时,在一篇游记里见到过此诗,颇有些趣味,该是与南海有关,但薛昭蕴念出此诗的目的,还要在听听他如何说。
“徐兄以为,寻仙访道乃虚无缥缈之论?”薛昭蕴回头问道。
“愿闻其详”徐立有了些兴趣,本来便打算过了这段时日,便往南海一行,薛昭蕴不请自来,倒是能多问些事情。
“这片天地,武道佛的秘籍,都不是凭空而来,乃是天地吞吐所化,这个传说,徐兄如何看。”薛昭蕴哈哈一笑,反而问道。
“有可信之处。”徐立答道,看了那么多书,又达到大宗师之境,那天跟周天的比试,徐立隐隐有所察觉,这些武学,尚有无穷潜力可挖。
“我薛家的七星剑法也好,徐兄的天河剑心决也罢,抑或是周天这厮的周天气劲,都绝非可以自悟,细细推敲下来,尚有更进一步之法,但在这片天地中,想更进一步,难如登天。”薛昭蕴边说,边从包裹中拿出一物来。“徐兄请看”
玉匣中,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狐狸,静静的躺着,皮毛如白玉般,散发出淡淡的光泽,神魂观照之下,有一团团灵光环绕,比白蛇尸体所散发出的灵光还要浑厚不少。
“此物是我侥幸所得,刀砍不进,水火不侵,你能想象,这只狐狸已经死了百余年吗?故而我想,这东西是妖物也罢,灵兽也罢,为何能修炼到如此境地,是什么力量支撑这些动物肉身不腐?”薛昭蕴淡淡言道。
“或许,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我们无法利用。”徐立思索片刻,答道。徐立能看到,但却不知那种气为何物。
“徐兄,你也悟出了武道真意,是否能发觉,武道真意能唤起那部分力量,但太过稀薄,不能系统的为我们所用?”薛昭蕴言道。
“正是如此,武道真意能与那种冥冥中的力量沟通,但不多。”徐立答道。那天,与周天比试之际,自己神魂中的意象,与场中气息的变化,或许正是沟通了那种力量的原因。
“相传,南海四万里处,有一座岛,虚无缥缈,沉浮不定,三百年一出,出则演化无数意象幻境,吞吐武功道法,若得之,便可开宗立派,成为武道宗师,这是各家武林圣地的不传之秘,但每次,能出来之人少之又少,大多都随海水而去,沉尸海底,或许,那便是仙岛所在,只是不知如何进入。”薛昭蕴又缓缓言道。
“果真有仙?如何去?”徐立疑问道。寻仙访道是徐立的夙愿,薛昭蕴此人知晓不少,倒是省了徐立很多功夫,这个岛,便是千难万险,也是要去的。
“谁知道呢。三百年,何其之长,多少人都化作冢中枯骨,你我虽然是武道大宗师,但也逃不过百年寿数!”薛昭蕴长叹一声。
“总要试一试,去看一看罢”徐立看着水波不定的江面,缓缓说道。
“不若结伴而行?”薛昭蕴也望向了远处,随口问道。
“善!”
两人相视一笑,此时,小船分开江水,搅起一道道凌乱的水波,缓缓靠岸。
薛昭蕴拽着老马,缓缓下船,又转头说道“明年七月七日,南海扬波城,闲云客栈,我等着徐兄。”
“定然赴约。”徐立也下船,拱手一礼答道。
“哈哈哈,还是徐兄畅快,不似岑兄,放不下凡尘俗事!”言罢,薛昭蕴跨上老马,老马一步一步,缓缓向远方走去。
徐立长身而立,目送着薛昭蕴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身上船,向对岸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