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寿衣？
“什么意思？”庄楚有些不解地发问道。
赵歆音捏了捏眉心，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就是字面意思，家属想要在火化之前收回死者身上的寿衣。”
庄楚愣了一下。
他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死者穿过的寿衣回收回去能干嘛，收藏吗？
赵歆音无奈地看着庄楚，接着说了下去：“已经明显开始腐败的尸体，有的地方的皮肤甚至都已经粘在寿衣上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死者家属依旧坚持要求取回寿衣，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
庄楚话音未落，门口传来打骂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闹事的家属一直闹到了休息室门口的走廊。
“这都是我们自己开的钱，凭什么不让我们拿走？”
“你们殡仪馆是要黑我们的钱吗！”
“把你们的领导喊过来！我就不信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王法？”
“你说谁无理取闹了，我就撒泼怎么样！我们自己家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一男一女在门外轮流输出，声音尖锐刺耳，穿透了周围的墙壁，传到休息室里。
庄楚和赵歆音听到动静，连忙起身打开门，看向门外。
一对看起来似乎光鲜亮丽的夫妻正对着保安怒吼着，将他喷的狗血淋头。
小保安尴尬又生气，憋得脸都红了，努力避开二人逼近的手。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太符合规矩……说归说，你们别对我动手动脚啊！”
赵歆音连忙将他们隔开：“都冷静一点。”
对面的妇人拢了拢自己的外套，盛气凌人地嚷嚷着：“你们殡仪馆的人到底怎么回事，这么不讲道理小心我去举报你们。”
“举报？曝光！把他们全都曝光！”她身旁的男人也附和着。
看起来十分不友好。
赵歆音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够了，我刚才已经询问过领导意见了。”
“寿衣想拿走你们就去拿吧。”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顿时收起了刚才撒泼放刁的架势。
妇人冷哼一声，说：“早这么做不好吗？”
赵歆音没有说话，转身朝着火化间走去，几人跟在她的身后。
一号火葬场平时也是两个焚尸工轮班，今天张老头不在，这会是李树林在岗位工作。
几人走进火化间时，墙边的火化炉里还在发出滋滋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味道，令这对夫妇一阵恶寒。
“真晦气……”男人皱着眉小声骂了一句。
这几天他都很少来殡仪馆，一直待在这种死人多的地方，会影响财运的。
要不是是怕被亲戚嚼舌根，勉为其难来守了一天夜，他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老不死的东西，走了还这么多麻烦事……
赵歆音找到一旁铁架台上的老人尸体，手拿剪刀二话不说开始扒下他身上的寿衣。
“喂，你小心点，别弄坏了！”妇人的态度比一开始好了不少，但还是很恶劣。
“这要是被弄坏了，人家网店可能不让退货，到时候损失你们得赔啊。”男人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网店？
……退货？
庄楚此时才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尴尬地上前，在学姐耳旁小声问道：“他们一直闹着要取回寿衣，居然就是想退货白嫖网店？”
赵歆音也有些无奈，但她脸色依旧如常，一边扒着老人的寿衣，一边说：“是啊，几十块钱的东西……”
庄楚看了一眼尸体，感觉自己心情有些凌乱。
这尸体都臭了，他们竟然还要退货？
看他们的打扮，也不像是缺这几十块的样子。
“等一下，这要是扒了，那一会火化的时候岂不是……”庄楚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现在把寿衣脱了，那一会岂不是得光着身体进火化炉？
这……
还真是连最后一点尊严也不愿意留给死者。
两人默契地同时保持了沉默，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杨树林忙活完手上的活，擦着额头的汗，朝几人走过来。
“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发生什么了？”
赵歆音正仔细将寿衣从老人身上扒下，庄楚只好代她回答道。
“没什么事，家属有要求，我们就照办了。”
庄楚说完，回过头看向那对夫妇，却不禁瞳孔缩紧，身形一顿。
他不自然地转移开视线。
此时，本应该躺在金属台上的老人， 正直直站在这对夫妇的身后。
老头子眼神木然，就像一个旁观者，冷漠地看着这群人处理自己的身体。
随着赵歆音手上动作，寿衣被从粘住的皮肤上撕扯下来，老人“灵魂”上也留下了一条条的黑色痕迹。
庄楚眼神一颤，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学姐的手。
“……庄楚？”赵歆音略有些迟疑，抬头轻声询问道。
妇人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你们又要干嘛？”
庄楚直直盯着妇人，开口问道：“请问您要取回寿衣是准备找网店退款退货吗？”
妇人被问得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是又怎么样？”
“活着的时候不让拔管，躺在医院吸了我们一家好几年的血，这都算了。”
“现在这老头子死都死了，还穿这么好，总得为活人考虑一下吧？”
“要我说一开始就不该给他买这么贵的，拿他死之前的衣服一起烧了就得了，死老头子也配……”
妇人恶毒细碎的话语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但她旁边的男人似乎也默认了这种说法。
久病床前无孝子。
老人的灵魂垂着头，愣愣站在人群之后，嘴巴开开合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庄楚通过余光却发现，他的身体似乎在逐渐变淡。
“好，我知道了。”
庄楚回过头，抬手打断妇人无尽的报怨咒骂，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你退给网店应该也比较麻烦。”
“要不然把这套衣服卖给我吧。”
“给你？”
妇人狐疑地看着他。
老人也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将视线移到了庄楚的脸上。
“是，可以卖给我吗？”庄楚装作没看到老人，强壮镇定，继续问道。
妇人和丈夫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