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起笔落。十一位学子已然汗流浃背,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拼杀。小齐子一如既往,将学子们的答卷收容整理后交予帝师首先审阅,随后传阅太师王贵。王贵审阅不像帝师那般安静仔细,从十一份文章之中直接选出几人的文章大声赞叹,王贵虽然是宦官但声音却十分洪亮,在金銮殿内环绕不绝,就连外面的禁军都听的一清二楚。王贵身后的党羽自是随声附和。
几位被太师当众赞赏的学子,自然是洋洋得意,仿佛高官厚禄已志在必得。其他学子有些投来羡慕的目光;也有些垂头丧气;更有甚者泪流满面,仿佛败局已定。
众臣审阅完毕之后,小齐子收齐呈放在皇帝面前的龙案上,但皇帝却只是简单翻看几眼后便意味深长的看向帝师和常国公所在的方向。
杨由振说:“众位爱卿,举国瞩目的殿试到这里已经结束,众位爱卿皆是我武国肱股之臣,这十一名学子的文章诸位已经审阅过,那便说说你们认为何人可为武国之状元。”皇帝的话音刚落,一位身穿红袍的官员走出文臣队列站在殿中间高喊道:“陛下,臣愿举荐郭凤为本次科举之状元。”杨由振定睛一看是户部侍郎吕萍,便明白了这郭凤定是太师王贵之人,因为这户部侍郎吕萍就是太师王贵举荐上来的。皇帝问:“吕侍郎,你举荐郭凤,可说说你的理由。”吕萍回答道:“陛下,臣以为,郭凤此人的文章,条条有理十分符合我武国当下之情形,尤其是军情戍边一文,一针见血的点名了武国与北楚长达数百年之间的要害关系,所以臣以此举荐郭凤为状元郎。”户部侍郎吕萍率先保举,周围文臣不甘示弱纷纷上前一同附和。
武将之首的常国公杨元徐见状冷笑一声,符合武国军情?真是可笑,自己驻扎边境抵御北楚大军数十载,符不符合自己还不知道?
百官齐奏举荐郭凤为状元,皇帝有些难为情,随即瞥向帝师和常国公二人。常国公杨元徐心领神会上前启奏:“陛下,臣杨元徐愿举荐王仁为状元。杨由振如释重负急忙追问道:“哦?常国公的举荐理由是什么?”杨元徐说:“陛下,臣常年在外与北楚交战,对戍边一事最为了解。臣以为,郭凤此人的文章虽然华丽,但华而不实,其中更有许多地方如同纸上谈兵不值一提。而臣所举荐之人王仁之文章所写,文采出众条条有理,而且排兵布阵更为出色,所以臣愿举荐此人。”杨元徐身后的诸位武将虽然不是很懂元帅文绉绉的话,但是附和元帅一定是没错的!所以没看过答卷的诸位将军们纷纷附和,这一番举动倒是惹得文臣队列一阵骚动。
一旁的太师王贵见这群莽夫竟敢和自己对着干,气的咬牙切齿。尤其是看到杨元徐正怒视自己,心中更为恼火。太师王贵起身说:“陛下,臣以为,常国公常年征战在外,对朝政之事不甚了解,而且常国公是武将出身,自幼习武不文,对郭凤之文章内涵之处理解不透彻,而且此次科举兹事体大,还是以朝中文臣所举荐为依据,切不可听信某些莽夫之辈流言蜚语!”太师王贵丝毫不避讳,就差点名道姓说杨元徐一众乃莽夫之流。杨元徐怒火中烧直接破口大骂:“王贵,你这阉了种的残废之人竟敢嘲讽本帅!当年是谁在皇宫城外赤身裸体站立整整两日,如今窜成了太师,以为穿上人的衣服就像个人了?”王贵最恨别人谈论他的过去,而杨元徐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字字见血的怒骂。王贵暴怒,心中起了杀心,缓缓抬起手,周围的禁军见太师王贵做出手势,准备利剑出鞘听令而行。这时沉默不语的帝师感觉到杀意,立刻走到二人中间。王贵倒是不怕杨元徐这个匹夫,,因为他爹就是死在自己手中,但对于帝师却十分忌惮!皇帝不知所措,只见帝师走到金殿中央便顺势开口问:“帝师乃此次科举之主审,又是朕的老师,不知帝师可有举荐之人?”正如皇帝所说,冯纯被先帝赐封‘帝师’之名,身上还穿着先帝御赐的金丝鹤袍,更是科举的主考,冯纯举荐之人算是可以直接敲定状元会名落谁家。
此时的金銮内氛围紧张到了极点,不论文臣武将还是十一名学子,哪怕是一旁角落里的李玉,每个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待帝师的身上。片刻后,只听到帝师缓缓说出两个字。
“郭凤。”
帝师话音刚落,金銮殿内一片哗然,连太师王贵都掐了掐自己的手臂,仿佛担心听错一般。常国公杨元徐更是目瞪口呆,心中百般着急。
许久之前,常国公曾献策予陛下,让陛下下诏重开科举,自己可带将返回并约定在殿试之日伺机拿下王贵!但昨日深夜杨元徐突然得知禁军副统领饮酒大醉将此等机密之事说与歌姬,以至于让王贵得知竟直接将禁军调换!杨元徐本想着既然拿不下王贵不如将科举状元安排成自己的人,日后也好分庭抗礼。谁料想帝师竟然说出此等话!遂懊悔叹气成王贵之美。就连龙椅上的皇帝杨由振听后也震惊不已,甚不理解帝师为何会推荐王贵的人,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道:“帝师,你是主考亦是帝师,为何,为何会举荐此人?”冯纯转身扫视十一名学子和文武百官,然后看着皇帝说出自己的理由:“陛下,老臣以为,天下之危乃社稷之害,社稷之害乃人才之选用。才子郭凤乃杰出之人选,其妙笔生花、才华横溢可不负武国状元之才。”言语铿锵有力、振振有词,只言片语更得文臣之簇拥。
皇帝杨由振年少,学识自然无帝师渊博。虽然心中十分不情愿将状元之头花落在王贵之党,可奈何帝师发话,皇帝只得同意。于是皇帝看向一旁的翰林官员,官员见状后急忙掏出笔墨准备拟旨。
“昭告天下,才子郭凤文采天下无双,经朕思量,定为此届科举之状元。”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振臂高呼,太师王贵更是开心。但皇帝却十分郁闷,遂有些不耐烦的问向众臣:“众位爱卿,既然状元已定,那后续何人?”
状元已定,那么后续的人选已经不重要,太师王贵心满意足的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不问世事。这时,帝师冯纯突然扭头面对常国公但眼神却盯着王仁,常国公见状赶忙推举榜眼之人选,这一次的推举并没有遭到王贵党羽的阻拦反对,王仁也顺理成章的成为科举第二名,榜眼。
司马翎一直站在学子后列静静聆听着状元、榜眼和探花花落他人。虽然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但仍是可见其垂头丧气。司马翎低声喃喃自语道:“想我十余年寒窗苦读,昼夜丝毫不敢懈怠,没想到,哎!”
正当司马翎心灰意冷时,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翰林记录为殿试第四名!司马翎顿时双眼充满精神,心中窃喜。
李玉一直站在角落全程注视着殿试。从刚开始文臣武将的剑拔弩张到后面翰林官员记录的圣旨,短短几个时辰大起大落,李玉虽未参与其中但也是心中跌宕起伏。不过好在王仁和司马翎各有封赏,李玉心中由衷的为二人感到开心。片刻后心中感叹,老师让自己离开玄崖阁投军效力,自己的未来又会何处而生?会有他二人如同太阳般耀眼灼目吗?
最后,翰林官员停下了手中挥舞的毫笔,代表着圣旨的就绪,也代表本届科举的结束。
众臣跪拜皇帝之后,纷纷下朝自行离去。唯有帝师冯纯仍是驻足不离,李玉亦是如此。皇帝杨由振原本已经在返回后宫的途中,但是太监小齐子突然禀报说帝师仍在殿中并未离去,皇帝杨由振听后只得折返回金銮殿。回到金銮殿,杨由振果真看见帝师仍立于殿中,这时才看见金銮殿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名青年。杨由振走到帝师身旁问道:“帝师,科举已经结束了,为何不回玄崖阁啊?莫非是有事要说?”帝师环顾四周看到身旁无杂人,便唤来李玉到跟前说:“陛下,可还记得‘张府案’吗?”
听帝师提起‘张府案’,杨由振猛然想起十几年前发生的惨事。那时候自己年纪幼小,太监王贵密言说御史大夫张广修私吞朝廷税款等数条重罪,次日又有许多文臣集体上书弹劾张广修,更有人拿出所谓的‘证据’。御史大夫张广修百口莫辩,迫于形势,无奈之下定张广修一个满门抄斩!后来又因常国公杨华力保御史大夫张广修,才判了个抄家之罪并罢黜御史大夫之位,将其驱离武都城永不得回来。也是自那件事后,父皇突然驾崩,太监也成了太师。
“朕记得此事,帝师为何今日突然提起?”
冯纯并没有回答皇帝的疑问,只是让李玉走到皇帝面前。皇帝有些不解,上下打量着李玉,只是普普通通的青年小伙,看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处。
冯纯说:“陛下,此子便是御史大夫张广修的孙子,张麟之子,张玉。不过张麟隐瞒了身份改了姓,现在叫李麟,此子也更名为李玉。”
皇帝杨由振虽是较为年轻,但也颇有城府。听到帝师跟自己说起李玉的身份背景后,顿时明白帝师的用意。随后若有所思的再次打量着李玉。
“既然如此,那便赐李玉官爵,不知帝师心中是否已有主意?”
“陛下,老臣以为,此子身无寸功,赐官唯恐惹人妒忌,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赐,待老臣将此子打磨成一柄锋利无比忠于武国皇室的宝剑之后,再交予陛下斩杀篡逆之人!”
王贵阉党把持朝政控制朝纲!自己虽为武国九五之尊,但事事却以王贵为先!杨由振常常以泪洗面,对不起祖宗打下的江山社稷。不过幸好有帝师冯纯和常国公杨元徐这等忠良尚存,杨由振并不算孤军奋战。听到帝师这话,杨由振竟喜极而泣。杨由振对着帝师作揖诉苦道:“阉党作乱,皇权受辱,臣子皆蒙蔽不言,唯有帝师有拨云见日之心,朕心中,心中……”话还没说完,杨由振已然落潸然泪下。常国公常年驻守边疆抵御外敌,身旁仅有帝师可用,此刻又得李玉,如久旱逢甘露。
不见真情,大丈夫轻不言泪。冯纯此刻也是老泪纵横。自己得先帝恩宠,赐为帝师,荣华富贵风光无两,自当誓死效忠武国皇帝。今日在大殿之中,王贵竟敢在大庭广众挑衅龙威!而食君禄的臣子们更是丧尽天良!心中悲痛不息,本想锄奸剿贼匡扶皇室,奈何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如此任重而道远的使命只得放在李玉身上,也更加坚定了让李玉参军磨炼的想法。
过了一会后,君臣二人平复心情。杨由振说:“帝师,此子有如何打算?”冯纯说:“陛下,此子早些时日拜入老臣门下,是玄崖阁的弟子,老臣也是倾囊相授兵法心得。此子意投军建功,臣意是如此。”
杨由振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李玉赞赏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做忠义之人!好好跟帝师学学本领,日后定要锄奸剿贼!振兴我武国!”李玉战战兢兢的回复道:“玉必不辜负陛下之所望,老师之期盼。”
随后,帝师带着李玉辞别皇帝。杨由振看着师徒二人一老一少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