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舟声音温润，“江初年的姑奶奶，前朝太子师王砚成的正妻，在京中有多番走动。”
顾莲儿被沈轻舟的提醒拉回思绪，江茗秋，前朝太子师母，那位她从未见过却是江家所有人尊重的老夫人，手腕可是非常了得。
前朝王太师为护着太子被逆贼杀害，当今圣上即位后，对王太师嘉奖，可这位王老夫人在前朝覆灭后就深居简出，也并未让王家子孙入朝为官，在文人心中，是当之无愧的风骨峭峻。
这两年所有人都因为新朝新政，各自图谋打算，倒是不少人忘记了王太师一门的忠义。
就连顾莲儿，也差点忘了。
前世，江初年平步青云，有顾家的人脉和权势推着，也有她在外奔走的筹谋，但私下里，还有这位太师夫人的出谋划策。
她的下场，是江初年和秦婉如设计的。
顾家的下场，是江茗秋和江族老谋算的。
她之所以一时忘记，是因为前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被做成人彘在腌菜缸里泡了一年，意识已经模糊，心里一遍遍描摹的，是从自己嫁入顾家之后的种种异常，和江家人的算计。
偶然听到外面丫头说顾奶奶真乃神人也，她只当是一时产生的幻觉。
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顾莲儿立马重视起来。
“她都和哪家走动？”
沈轻舟见她脸色凝重，从怀里摸出早就写好的名单，“先是去见了江长风，应当是被拒了，后面又联系了江家其他出嫁的姑娘，具体在谋算什么，尚未可知。”
顾莲儿感激沈轻舟的细心，为自己留意这份异常。
她也派人注意过和江家有关的人，可手底下那些兵，在战场上是一把好手，对京中这些读书人的九曲肠玲珑心，还是揣摩不了半分的。
“多谢。”
她欠沈轻舟的，何止是一顿饭，早已经还不清了。
沈轻舟墨眸中压下心中悸动，她不知道，能帮她，能和她在一起说话，对他来说有多幸福。
“顾姑娘言重了，你我之间，不必这些客气。”
人与人关系的拉近，就是从这般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的。
参与彼此的事情越多，关系就越亲密。
沈轻舟还想参与的更多，“铃铛来京是要帮我做一些事情的，如今还用不上她，就先让她跟在你身边吧，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来通知我。”
顾莲儿点头，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送走沈轻舟，顾莲儿把名单再细细看了一遍，看到名单最后的那个名字，顾莲儿眸子微眯。
把这些名字刻在脑中，顾莲儿才将名单折起扔进火盆。
名单上的人，都是江家出嫁的女孩儿，姻亲关系。
那几家世交，经历过战乱之后，情分已经所剩无几。
只是最后一个人……
顾莲儿正游移不定时，如墨端了生进鸭花汤饼进来，“姑娘，今日累了一天，赤霄姐姐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目光在汤碗上微微停顿，顾莲儿坐下，任由如墨从汤盅里盛汤到青瓷碗中。
“赤霄呢？”
如墨把盛好的汤放到顾莲儿面前，“赤霄姐姐忙着跟刘大等人交代事情，这边的事情只交代了几句便去忙了，我亲自盯着厨房做的，羊汤足足熬两个时辰呢。”
顾莲儿看着面这鸭花造型的面片和浓浓的羊汤混为一体，加上葱花的点缀，颇有几分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意韵，但名单上的最后一人，正是如墨，她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抬头见如墨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顾莲儿无奈一笑，经历的算计多了，心中的怀疑也就多了，面对任何人，都现实以恶度之，她如今这畏手畏脚的模样，当真是有失风度。
顾莲儿拿起精巧的小勺，舀了一口汤喝，“果然美味。”
铃铛在一旁斯哈斯哈满眼羡慕，如墨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包果脯来，“铃铛姑娘，您今日吃的实在多了些，奴婢怕您消化不动，拿些酸甜开胃的果子给您消消食，夜里吃太饱，会睡不着的。”
铃铛看了一眼汤盅，所剩不多，便歇了要抢一口的心思，不情不愿接过如墨手里的果脯，丢到嘴里一颗后，立马又眉开眼笑，说如墨是她的好姐姐。
只是吃着吃着，她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等如墨收拾了碗筷出去，铃铛小声在顾莲儿耳边提醒，“如墨有问题，包果脯的油纸外头，有一层白果芽粉的味道。”
顾莲儿心下一紧，“你中毒了？”
这白果无毒，但生芽后有毒。
百斤生了芽的白果熬煮成一小瓶汁水，在加上特制的粉末晒干挥发，毒性便可残留在粉末上。
铃铛一边往嘴里丢果脯，一边摇头，“油纸包上有，里面又没有，要不然我这会儿早就上吐下泻，头昏脑涨了。”
顾莲儿抓着她的手到铜盆前，细细清洗了一遍还不够，又转头把那油纸连同果脯都给扔了到了火盆里。
“别吃了，明日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铃铛心疼果脯，但不反驳顾莲儿，“你身边人手脚不干净，用不用我晚上把她给——”
铃铛手指并拢，指尖朝着脖子挥了挥。
顾莲儿摇头，“莫要轻举妄动。”
且先不说如墨到底有没有被江茗秋策反，就是如墨真的背叛她了，她也想让江茗秋尝尝作茧自缚的滋味。
顾莲儿隐忍不发，但存了心思观察如墨。
还不等她发现如墨再有动作，第二天，宫中便有了新的任命。
王太师家的嫡子王伯淏，担任皇子师，负责宫中皇子的一应教导。
皇上前面才流放了整个江家，后面就抬举江家的姻亲。
这个做法，实在让人看不懂。
赤霄满脸疑惑，顾莲儿却抬手捏了捏眉心。
“江茗秋是江家姑奶奶，如今江家不在了，她的儿子成了皇子师，那推崇江家的文人，和崇尚王太师风骨的墨客，都将为陛下所用。”
不过是要再树立一个文人典范罢了。
王家，是下一个江家。
只是……
这位皇子师的正妻，是江家五房的姑娘。
也就是曾经和顾荣濯在江家族学打架那个孩子的姑姑，江挽月。
这新仇旧恨，江茗秋和江挽月，怕是要联手跟她一起算了！
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绕来绕去，真让人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