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儿揣着心事,以要把自己的兵器送给昔日同袍为由,拉着顾炎烨去了城防营。
“沈副将何在?”
“少将军,沈副将在教武场。”
顾炎烨全程沉默,跟着闺女到了教武场。
场上,赤膊的男子孔武有力,剑眉下的墨眸不怒自威,正把一个大块头举起扔向远处。
场上高呼“沈轻舟”三字。
顾莲儿自重生以来便只有凝重的脸上有了笑意,拔了身旁赤霄的佩剑就飞身刺向那俊朗内敛的男子。
沈轻舟微微侧脸,避过那凶险的一剑。
顾莲儿轻薄的纱裙贴着他的胳膊划过,带着莫名的热度。
沈轻舟眸子深了深,用脚勾起短刀,快速迎战。
二人瞬间缠斗起来,场上只有刀光剑影闪过,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多时,顾莲儿发间金钗银簪乱飞,乌黑却有些毛躁的头发便散落开来。
顾莲儿只能作罢,“今日和沈副将一战,酣畅淋漓!只是这装束忒碍事了些,改日再跟沈副将打上三百回合!”
东风乍起,吹乱齐腰长发,英气的面容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平添几分神秘来。
沈轻舟敛眸,不敢直视这九天玄女一般的女子。
场上爆发出的喝彩声,沈轻舟却恍若未闻,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只金钗,低着头双手奉上,“将军的发乱了。”
顾莲儿灿然一笑,把剑丢给赤霄,接过金簪利索的挽了一个发髻,“今日来找沈副将,是有事商议。”
沈轻舟抱拳,“飞凤将军稍等,末将去去就来。”
看着前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把父亲尸骨送回故土,此刻还不是将军的沈轻舟,顾莲儿颇有几分感慨。
前世她众叛亲离,下场凄惨,唯有这位沈将军,念着军中同袍之情,对他们父女施以援手。
父亲的尸骨,还有对她的……
沈轻舟再回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身形修长的他一袭黑色云纹劲装,竟有几分高贵无双的气质。
顾莲儿越看越满意,“爹,我说让您过继一个嫡子,并非只是为了给二房和三房添堵,我觉得沈副将为人坦率豁达,忠义正直,做您的嫡子,我的兄长,再为合适不过。”
沈轻舟眉心微微蹙起,顾莲儿说的每个字他都知道,但连在一起,怎么就无法理解了?
顾炎烨此时才发觉,闺女是认真的。
如果不是方才见顾莲儿身手矫健,他真的要怀疑谁把他宝贝闺女掉包了!
“闺女,我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就够了,以后将军府的一切,都留给你,要什么嫡子!”
顾莲儿认真的看着父亲,“爹,沈副将父母早亡,你又孑然一身,你们在战场上配合默契,在家里也可以是个照应,让女儿放心,好吗?”
前世沈轻舟为父亲做的那些,值得护国将军府现在就给他一份庇佑。
若是让他和前世一样花五年十年的时间去成长,不知这中间又要承受多少的酸楚。
顾莲儿不允许对她好的人受苦。
“爹爹,您想想,有了儿子,以后再给沈副将娶一个好媳妇,您就有了孙子孙女,到时候多热闹呀,您教孩子骑马射箭,又该是何等的天伦之乐。”
顾炎烨想象了一下,还挺向往,“那你多生几个,也是一样的!”
一旁的沈轻舟听着父女两个的对话,脸色越来越沉。
“这事儿,不用跟我商量一下吗?”
顾莲儿如梦初醒,“沈副将可愿入护国将军府?以后有父亲的撑腰,沈副将必定平步青云,你我兄妹二人,也好互相扶持。”
沈轻舟墨眸闪了闪,往日玉石一般的声音此刻暗含愠怒:“不愿!”
顾莲儿一愣,“什么?”
沈轻舟一双墨眸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让顾莲儿看不透他的所思所想,他生怕顾莲儿听不清楚似的,一字一顿重复道:“不!愿!”
“为何?”
顾莲儿不解。
前世她被江初年那人渣关起来折磨,沈轻舟夜探江府说要带她走,可她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出去也是拖累沈轻舟,便拒绝他的帮助,那时候,她便说,若有来世,她便和沈轻舟做姐弟,护他一世周全来还这份恩情。
那时候,她恍惚间,听不清他嘀咕了一句什么。
前世和今生重叠,这样的口型,正是——不愿!
世上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顾莲儿不想勉强他。
“是我考虑不周了,你有名有姓,虽然父母如今已经不在,也没有贸然舍弃他们另入他家的道理。”
顾莲儿思忖后,放弃了让父亲过继沈轻舟的打算,但父亲膝下必须要有嫡子,才能堵住父亲百年后的悠悠众口。
但她又实在不想从顾家旁支领个孩子来霸占父亲辛苦赚来的家业,一时犯难。
沈轻舟见她皱眉,心有不忍,“若是护国将军想要一个嫡子,倒不如从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后代中选择。”
顾莲儿眉眼舒展开,“甚好!”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沈轻舟,并不是她记忆中有勇无谋,只会往前冲的莽夫。
沈轻舟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低头掩盖眸底的异常。
顾炎烨对此不再有意见,但他对女儿有疑惑。
“闺女,怎么才三天不见,你说起话来,就娘们唧唧的!”
顾莲儿:“……”
她前世被江夫人磋磨,不仅练习琴棋书画,主持中馈,还因为要监督江初年的学业强迫自己去学最讨厌的那些之乎者也,和那些贵夫人打交道惯了,习惯就一时难以改变了。
她再也回不到从前肆意洒脱的模样。
“爹爹,如今我们是在皇都,不是战场,言行举止自然还是要注意些的,我这都是跟江夫人学的,你以后也要学学规矩礼仪,别总是被那些文人揪住一点错处不放。”
“那些烂苍蝇,不咬人净嗡嗡嗡的膈应人,老子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顾炎烨坚决不承认在朝堂上说不过那些文臣,试图用眼珠子把对方瞪死的人是自己。
“倒是你,那江家小儿体弱多病,怕是都挨不住你一拳,你可要收着点。”
顾莲儿扶额,算了,他们父女俩都是一身黑,谁都不能嫌弃谁。
“爹,过继嫡子的事你且上点心,将军府的管事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