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外,读书人拿起笔墨对着白家就是一通痛骂:
“商贼无耻,重利轻死。”
“商狗无德,妄图玷污清良。”
“白狗出来,颠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就该死。”
......
白笙听得头都大了,恶狠狠的瞪了叶言一眼,走出府门。
读书人将手中的宣传告示揉捏成团砸向白笙,大吼道:“解释!什么叫女子也可读书?”
白笙手一挥,府中仆人将读书人团团围住。
里面莫书恩呵斥道:“姓白的,你什么意思?”
白笙冷笑道:“白没别的意思,只是各位太过激动,白只能出此下策。瞧,大家这都安静下来了。”
莫书恩仿佛收到天大的羞辱,手举着告示怒问:“难道这告示上的是假的吗?你被骂活该!”
白笙冷哼一声,提高声音质问道:“国是男人的国吗?”
莫书恩义正言辞道:“不是。”
白笙:“那男人可以读书,女人为何不能。”
莫书恩:“男人读书建功立业,女人读书有何用?”
白笙冷哼道:“男人建功立业的大道理是从书中来,那女人读了书中的知识一样可以建功立业。”
“可……”,莫书恩震愣住。
学子围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最后高喊道:“她们读书去了,男人们也读书去了,家里的孩子老人谁照顾?”
叶言听得头冒青烟,自己没手没脚,非得要女子伺候公婆孩子。
白笙大笑:“百善孝为先,各位是将孝心付在嘴里,藏在心里,不动在手上了?”
学子哑口无言,羞愧的看了看彼此,却开始恼羞成怒的推搡仆人。
白笙余光看到一行人过来,嘴角微微上扬。
“都给本官住手!”
朱秀挺着大肚腩上前,意味深长的盯了一眼白笙,回过头教育这些学子:
“读书人尚礼节,求思辨。你们涌到人家家门口大吼大叫,还弄得满地废纸,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吗?”
莫书恩刚想开口就被朱秀严厉的目光瞪得垂下头颅,弱声道:“回禀大人,我们就是想来争论争论女子到底该不该入学。”
其他人附和道:“对!”
朱秀又问:“那辩出答案了吗?”
白笙上前行礼,说道:“并未!”
朱秀摸了摸胡子,沉思了一会缓缓开口:
“朝廷并未有律法禁止女子读书,法无禁止即可为。”
莫书恩语塞,还想开口被打断。
“想读书和能读书,这位学子可勿要混为一谈。”
谁不想读书识字,可有机会的富家女子会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吗?没能力的女子又支付不起读书的钱。
朱秀已经暗示的这般明显了,这些学子该知道收敛脾气。要是惊动了皇上,搞不好都得关起来。
哎!自己前几日因为丞相和文家之事备遭怨念,管理的京城可不能再出闹事的。
不过现下还有一事让他忧心。
“明日本官醉仙楼摆酒席,还往各位学子卖个面子,今日就先退下,明日以文会友。”
学子们面面相觑,对面可是京城的知府大人,自己只是无名小卒,他既然谦卑的放下身段,他们定不能不卖这个面子。
“大人言重了。”
说完,莫书恩带着学子离开。
第二日,醉仙楼。
朱秀并未前来,这桌酒席就是摆给学子的,不过他们倒是不在意,觉得自由些。
突然一人看到屏风上的塞外骏马图,悲从中来,悲愤叹了一句:
“如今北方战乱,百姓们流离失所,我空有抱负,却只能呆在京城自怨自艾。”
莫书恩深有同感,借着酒拳头重重的拍在桌案上,“那胡人金戈铁马,我方将士们根本不是对手,被打的连连败退。如今在嘉峪关借着易守难攻的优势拖着胡人侵犯。”
说完猛地灌了一口酒。
“我倒觉得可以用水打败胡人。”
一长相清秀的男子站在阁楼的栅栏边,一身貂皮大氅,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学子听到他的话,扶腰大笑:
“你要是能用水打败胡人,我就能用口水打败胡人。哈哈哈——”
“哦?你要尝试一下水的威力?”
莫书恩大吼一声:“我来试试。你个小白脸,真以为打仗就是嘴皮子一碰就赢了。”
男子笑了笑,示意他站在醉仙楼的楼下。
“扑!”的一声,一盆手温的水从二楼倾泻而下。
醉仙楼外大街上人来人往,都赶过来看热闹。
莫书恩冻的浑身一哆嗦,忍不住搓了搓手生些暖气,酒气瞬间醒了,气冲冲的怒吼:“你在玩我!”
男子轻笑道:“先别急。公子要是撑过半刻钟,就算我输,我便付你十金。”
莫书恩心动了。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寒门学子,父亲是乡里的教书先生,跟家里凑了许多钱才得了京城读书的机会。如今只需要湿着身子,站在寒风中半刻钟,也……也……不难。
莫书恩冻得整个人发颤,嘴唇发白发紫,渐渐的竟感觉不到寒意,好像回到了娘亲的怀抱。
“莫书恩——”
学子们将晕倒的莫书恩带回醉仙楼,又喊来了大夫,他缓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男人笑道:“以冰为框内含雪水,装在箱子中,只要胡人敢侵犯便凿冰破水。这冷水落在胡人的身上,衣服湿透就如光着身子沒入雪地中,只有冻死的命。”
朱秀其实一直躲在隔壁的隔间内,对男人的所作所为是亲眼目睹,亲耳听到,对这个计谋是连连称赞。
“好,非常好。”
学子们也投出欣赏的目光。
“此计谋实乃奇招,那愚蠢的胡人未必能明白过来,等明白过来了,要就成了北方人棍。”
莫书恩也爬着起来,跪在地上为自己的愚见表示歉意。
“是莫某愚钝,还望公子勿要计较。”
男子轻笑一声,声音犹如春日的莺歌婉转动听,丝毫不像一个粗汉子的声音。
他快步走到二楼的阁楼上,当着醉仙楼外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面前,拔下别在发间的木簪,活脱脱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模样。
“我不是公子,是女子,自要跟你计较。”
莫书恩愣在原地。
银兰瞧着他们瞬间脸色垮掉,得意的扬起下巴,振振有词道:
“在博物杂记上记载,在极寒的天气里,衣服湿了,会马上结冰,而人的身体是抵抗不住严寒和结冰,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成冰雕。”
转头看向楼下的百姓呐喊道:
“由此可见,女子读了书也能建功立业,为国为民,所以女子可以读书,女子读书不是耻辱!”
楼下的女子第一次接受这些思想,有点热血沸腾,却又害怕的不敢回应。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太离经叛道。
“好——说的好!”
一绿衣女子振臂一挥,振奋人心道:
“我身为女子,当为国家繁荣富强而读书!”
“国也是我们女子的国,家也是男人的家。他们可以建功立业,我们也可以!”
响应声由最初的零星点点,逐渐成群的呐喊追求读书的权利。
“我们也要读书!”
白笙被楼下的声音震撼到,探出窗台,环视一周在偏僻的角落里找到叶言,正坐着喝着暖酒嗑着瓜子,时不时挥挥手附和。
他轻笑道:“这人真是鬼点子一堆一堆。”
银兰见热烈的气氛达到高潮,随机介绍道:
“明日在朱雀大街的浊清学堂正式开业,欢迎各位女子前来报名。”
下面的氛围逐渐冷了下去,议论纷纷。
绿衣姑娘大喊:
“学费要收多少钱?”
银兰拍了拍巴掌,两名仆人在下面分发新的告示。
“年学费二十两银子。”
下面的人群涌动,脸上写满了焦虑的神情。
银兰提高声音笑道:
“但今日大家对读书的热情很高,我们姑娘发福利了,截止明日报名成功的适龄女子,我们学堂提供工作,保证年入五十两白银,大家既可以交了学费也可以拿余钱补贴家用。”
楼下的百姓瞬间沸腾。
种地一年都未必赚得回来五十两银子。
别说女人,男人都心向往之。
绿衣女子见大家都兴奋起来,第一个举手:“我要报名!”
有意愿的女子也纷纷涌进醉仙楼,想第一时间报上名。
银兰激动的小跳了一下脚,回头看到那群学子们,特别是为首的学子脸色复杂,忍不住笑出声,忍了忍自己的兴奋走了下去。
朱秀今日看了一出精彩的表演,受益颇多。男人有男人的智慧,女人也有女人的巧思,只要是为了国为了民是个人才,理应为国所用。
而且他也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于是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