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替我去死,是你的光荣。”
“我会为你竖立最高的丰碑,会让所有人赞颂着你的功绩,他们会为你惋惜,会为你悲伤。”
被变异甲虫撕开的伤口很痛,但不及亲耳听见曾被当做手足兄弟的杜凛说出的这些话刺在心上的痛。
耿照用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喃喃道:“你用偷来的功勋,能得意几年?”
“不用几年,你刚刚救下的女人,是上城区金家的大小姐,等她醒来,我会告诉她,是我救了她,她自然会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周围的草木发出不祥的沙沙声,这是无数小动物逃亡的脚步声,是虫潮来临的预兆,
耿照已经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他的血已经将身下的大地浸透,噬血的红焰虫最喜欢血腥的味道,它们会被吸引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照哥真英雄,临死之前,还替我吸引虫潮,为我争取了逃生的机会,这一点,我会写在给你的悼词中。”杜凛笑着大步走上了耿照精心改装过的机甲,接着引擎启动,轰然离去。
最先到达的不是红焰虫,而是一团幽冷蓝光,在耿照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种怪东西。
蓝光在他的身上飘了一阵,忽然附在他的身上,燃起冲天蓝焰,将耿照彻底烧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
能容纳十万人的体育馆里一片欢呼。
人们在为刚刚诞生的最强机甲战队而欢呼,主持人激昂的话语伴随着刚刚决赛的回放持续轰燃着人们的情绪。
“烈火”队最强大的战力耿照,穿着赞助商借出的高定礼服,双眼紧闭坐在沙发上。
刺痛仿佛是从每一处神经节传出,直达末梢,忽然之间,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耿照竟然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但是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听着外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音,耿照马上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全联盟机甲联赛的颁奖现场。
他所在的烈火战队获得了联赛的冠军,他本人被评选为最强战力输出选手,是单兵机甲师的最高荣誉。
然后,他会成为进入联盟军队,认识了许多战友,包括……杜凛。
全身的疼痛来时汹涌,退去时也无声无息。
鼻尖仿佛还残留着血腥味与污染区那股仿佛霉烂的草料与腐败的肉类交织在一起的独特气息,但另一股清雅的幽香更加强势地占据了他的嗅觉。
眼前昏黄的天空在一片模糊之后,好像一段不堪回首的旧梦被击成齑粉,彻底消失在眼前。
耿照睁开眼,自己靠在沙发上,有人站在他身边,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喊道:“照哥,你怎么了?”
接着,有更多的人涌进来,七手八脚将他抬到了一张会移动的床上,接着,周围传来浓郁的消毒药水的气息,这里……是受伤选手的治疗室。
身体被送进了全病症扫描设备,过了不知多久,又被送出来。
耿照听见医生说:“他的外伤很快就会好,但是他的精神力出现了一些问题,似乎与大脑的神经中枢有关,也许,应该再去做一个更详细的专项检查比较好。”
专项治疗室就在下面一层楼,耿照进入电梯的时候,看见电梯上镜面里的反光,照出一张年轻的脸。
那是十八岁的自己。
刚刚拿到联赛冠军,意气风发,以为还有无尽的可能和未来等着自己。
可是,一切都将在三十岁时终结。
三十岁时,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越来越不受控,据说是长期消耗巨大导致的不可逆的大脑损伤。
去野外击退虫潮,是他计划的最后一次任务,在那之后,他将以伤病为由,申请退役,并举荐杜凛担任防卫队的指挥官。
退役申请书已经写好,就在他的怀中,杜凛却没有给他掏出来的机会。
耿照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身旁的人低声说:“没事的,可能是你好几天没睡觉,累着了。”
耿照听出了这个声音,是他的邻居郭闻天。
然后,就是全自动医疗机器人发出的声音,将他抬进诊疗仪器,对他进行进一步的扫描。
耿照是马上就要上场领奖的人,医疗中心给了他紧急VIP通道,所有的检查都以他为优先,不过十分钟,就拿到了结果。
医生的表情十分严肃:“你的家属在吗?”
“没有,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不管什么结果,我可以接受。”耿照平静地说。
医生顿了顿,还是开口了:“你的大脑,发现了萎缩的血管。”
“萎缩?什么意思?”郭闻天刚才还在帮耿照想面对记者采访应该说的话,突然听到医生说的这句话,完全没反应过来。
医生解释道:“这是机甲师在长期高强度与机甲进行精神连接造成的后果,一般多发于七十岁以上的老兵,像他这个年纪,确实非常罕见。”
人体是一种神奇而玄妙的东西,即使科技已经可以飞天遁地,依旧无法完全破解自身的奥秘,精神力这种只能通过仪器捕捉到的东西,却能对身体造成实质性的损坏。
不可逆,无法治愈。
病症将会伴随着患者的一生,直到死亡将它治愈。
医生又继续说:“耿先生的几场比赛我都看过了,他的精神力异常强大,是普通人的数倍,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会这么早出现老年病。”
耿照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发病,精神力无法控制在空中的机甲,连人带机甲一起砸在地上,差点没命。
后来,他一直想抓紧为防卫队的战友们做些什么,与大家一起出任务的同时,还抓住一切时间,研究如何提升机甲的性能,终于耗到油尽灯枯。
医生告诉他,他再也不能开机甲了,否则随时会死在路上。
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写下了退役申请,参加最后一次击退虫潮的战斗。
万万没想到,他没有死于疾病,而死在了他最信任的战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