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行政主官裴行俭,得知皇上要立武昭仪为皇后,去太尉府拜见长孙无忌。
凑巧中丞袁公瑜,也坐在边上。裴行俭忍耐不住,不顾忌有别人在场,开口便问长孙无忌:
“皇上要废王皇后,改立武昭仪,这是真的么?”
长孙无忌说:
“确实有这样的打算。”
裴行俭说:
“武昭仪若立为皇后,必为国家大祸,太尉不可不抗争。”
长孙无忌说:
“不是不想抗争,但恐怕抗争也无效,怎么办?”
裴行俭又恳求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在太尉府已经聊天好大一会的袁公瑜也起身告辞。
袁公瑜一走出长孙无忌家门,便令仆人赶着马车去了武昭仪母亲杨氏住处,向杨氏密告了什么。
杨氏深夜去女儿武昭仪住处,把这些密告又告诉了武昭仪。
第二天,皇帝颁布诏令,贬裴行俭为西州长史。
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清晨入朝,正值昭书下来。
长孙无忌对褚遂良说:
“又一个被贬了,我们怎么办?”
褚道良说:
“愿意履行昨天的约定。”
长孙无忌放眼一看,等待上朝的百官都在,只是不见李绩,便说:
“李司空今天为什么不来?”
正说话间,钟鼓楼的景阳钟响了,天子临朝时间到。
长孙无忌等排列长队、按顺序入朝议政。
李治看见群臣期待地站在两侧,便说:
“朕决意废去王皇后,改立武昭仪为新皇后。”
褚遂良跪下启奏说:
“如果陛下必须更换皇后,也应当另换别人。
武昭仪过去侍奉过先帝,朝野人人皆知。
今天如果立为皇后,难道不是让子孙后代嘲笑么?
臣如今违背陛下的心意,罪当万死。”
褚遂良递上上朝言事的笏板,并且磕头磕得额头流着血对李治说:
“如今还给陛下笏板,乞求放我回家种田去。”
李治又害羞又愤怒,喝令左右侍卫:
“把褚遂良拖下去!”
褚遂良正要起身自己退出,忽听到李治身后的帷帐内发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说:
“为什么不扑杀这头野猪?”
长孙无忌听见了,料定是武昭仪在帷帐后面说话。
他便从群臣队列里站出来说:
“褚遂良是先帝托付的顾命大臣,就算有罪,也不应该加刑。”
韩瑷、来济也哭着劝阻说:
“陛下,不可以对褚遂良加刑。”
李治才说:
“让褚遂良自己退朝回去吧,别抓他了。”
说完,李治自己也退朝回到后宫。
这天晚上,李治特召李绩进入内宫。
李绩本来自称有病,白天不去上朝。
武昭仪猜出李绩托病不上朝,目的是不支持长孙无忌。
她劝李治秘密召李绩入宫,和他商量更换皇后的事。
李治问李绩:
“朕打算更换皇后,你怎么看?”
李绩从容淡定地说:
“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拿到朝廷上商量来商量去?这事得由陛下自主决定。”
李治点点头说:
“你说得太对了,朕的主意早就拿定了。”
朝臣许敬宗是杭州新城人,隋忠臣许善心的儿子。
许善心被宇文化及杀害,许敬宗辗转入唐。
因他从年少就颇有文才出了名,得选为文学馆学士,逐渐升迁到礼部尚书。
武昭仪得宠,许敬宗乘势讨好巴结,甘心给武昭仪当心腹。
武昭仪谋求皇后位,这事快成了。许敬宗在朝堂上对群臣扬言说:
“种地的农民多收了一千斤麦子,觉得自己过得富了,还要盘算着更换妻子呢。
皇帝拥有整个天下,废一个皇后,再立一个皇后,也是很平常的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议论纷纷呢?”
李义府随声附和说:
“本来就是皇上家事,外人干预不得。”
他俩一个鼻孔出气。
李义府这个人巧言令色,见人就脸上挂着微笑,但城府很深,笑脸只是表面,不知道他内心盘算什么。人们称呼他“笑里藏刀”,也叫他“笑脸老虎”。
他本是东宫食客,李治的奴仆。李治当了皇帝,任他为中书舍人。
长孙无忌恨他奸诈卑劣,上奏章弹劾他,请求把他贬为壁州司马。李治命人写好了给他贬官的诏书,只是还没传达。
李义府得知了这个消息,特别心慌着忙,跑去许敬宗府上,跪在许敬宗面前求救说:
“我要被长孙无忌弹劾贬官外放了,还有什么办法避免吗?”
许敬宗的外甥王德俭,素有小智谋,说:
“我教你一个方法,不仅不会贬官,还会一路升官。”
李义府说:“你真有这么好的办法么?”
王德俭说:
“眼下皇上要更换皇后,武昭仪要当皇后,但是群臣都反对,没有赞同支持皇上和武昭仪的对不对?”
“对”。
“你如果跟群臣态度相反,深夜去敲宫门,急切请求改换皇后,保证你从此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李义府依计而行,匆匆写了奏章,夜入宫门,请求更换皇后。
李治看完奏章,顿时大喜过望,可算有赞成的大臣了!
当场命赐李义府珍珠一斗,提升为中书侍郎。
李义府不仅避免了被长孙无忌弹劾贬官 ,还升了官。
随后李义府、许敬宗等人一唱一和,支持李治把武昭仪抬升为正宫。
加上李绩那两句话,也让李治不再在意群臣反对不反对。
李治先是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以威慑群臣,吓得没人敢再反对。
侍中韩瑷,上疏争辨说:
“褚遂良是朝廷忠良,他为国尽忠,不顾个人家安危得失,不应贬逐。”
李治不听他的,韩瑷就接连上疏,说武昭仪就是当今祸国殃民的苏妲己、褒姒。
奏章里慷慨陈词,说得非常痛彻,但是李治将奏章留在宫中,不批示不处理。
永徽六年(651年)十月,李治下诏废皇后王玉燕为庶人,立武昭仪为皇后。
武昭仪成为皇后,她让李治再下诏说:
“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
她们的母亲及兄弟,一并除名。”
王皇后和萧淑妃一同被关押在冷宫别院。
李绩、于志宁为册封皇后礼仪大使,他俩恭敬捧着印玺绶带,献给武昭仪。
武昭仪头戴镶珠金冠,脚穿缀珠锦鞋,身穿满绣五彩的皇后礼服,装束如天神下凡。
披金挂银的她映衬得脸如粉嫩桃花。她两道柳叶眉微弯,一双丹凤眼闪亮,一抹樱桃口嫩红,整个人整整齐齐,袅袅婷婷。
武昭仪由众侍女簇拥登上宫殿座位,行过了受册封礼。
李治心花怒放,为武皇后开一特许,她可以乘坐车辇,直达肃仪门。
诏命文武百官,及四夷酋长,都在门下朝拜新皇后。
武皇后下车辇登上城楼,开窗向下一看,只看城楼下无数官员,齐来参拜,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武皇后不由得眉飞色舞,心满意足。
拜谒礼结束,武皇后下楼回宫,李治又诏命所有被朝廷赐与封号的大小官员的母亲、妻子都来拜见武皇后。
唐朝此前立皇后,甚至皇帝登基都没搞这么大的排场阵势。
当下宫廷内外,一律赏赐参加庆祝宴会,大家开怀畅饮美酒,直到半夜才尽兴,各回各家休息。
这天晚上,武皇后己安居正宫,李治也在正宫安歇。
武氏格外献媚,枕席上万千风光,不可描述。
第二天起床,武皇后当当面请求加授许敬宗、李义府官阶。李治欣然同意。
武皇后又笑着说:
“陛下以前打算立妾为宸妃,韩瑷、来济曾经拉下脸来反对,这两个可都是忠臣,不可不赏。”
李治知道武皇后面话中带刺,一笑置之。
李治从后宫上朝,令许敬宗为待命供奉内廷的官员,升任李义府为参知政事。
从此内外政事,李治大多让武氏参与裁决。
武氏还没当皇后时,一心揣摩李治的意图,多方迎合。
她就算是进谗言,也是旁敲侧击,慢慢施加影响,从来没有严厉的脸色,从来没有话语急燥。
立为皇后以后,要与李治争夺决定权,有时免不得语气严厉。
李治也有些不满,转而回忆王皇后、萧淑妃的贤淑温柔。但因武皇后派耳目看管得严密,不方便亲往探视她俩。
有一天,武后回家拜谒娘家祖庙,李治趁此机会前往冷宫探视。
李治走到冷宫门前,只见两扇门紧闭,一把大铁锁,挂在门环上锁住了门。
冷宫里面空间狭小,幽闭不通风,旁朝只开一个小窗口,往里递送吃喝。
一位前皇后,一位前爱妃,眼下是这样的处境,李治不由得哀怜同情,几乎要掉下泪来。
李治在门前站了半响,朝里面喊道:
“王皇后,萧淑妃,你们平安无事么?我来看望你们了。”
话刚说完,只听里面两人,哀伤凄切地说:
“我俩被定为有罪被废了,不配你这样的尊称了。”
李治说:
“你俩虽己被废,可我还忘不下你们啊。”
里面有低声哭着的声音传出来说:
“陛下如果还念旧情,让我俩还有活路,请求陛下把这儿改名叫回心院吧。”
李治说:
“我回去自有处置,你们也别过于悲伤。”
说完,李治就离开了。
他心里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帮她俩改善悲惨处境。
没想到武皇后回来,早有人向她报告了李治探望王皇后、萧淑妃的事。
气得武皇后双眉紧锁,瞪着眼睛质问李治:
“陛下不分是非对错,同情奸邪坏人吗?”
李治说:
“我只是路过那里,出于好奇过去看了看。”
随后武皇后下了一道伪造的诏书,令行刑吏用木杖打王皇后、萧淑妃每人二百下。
又命人把她俩双手双脚全砍去,几个刑吏一起动手,把她俩分别投入两只大酒瓮中。
她俩疼得绝望地呼叫,呼叫声越来越小,过了两天,哭喊不动了,才慢慢断了气,命归黄泉。
萧淑妃还能忍痛发声时,痛恨地骂武氏:
“姓武的奸邪恶毒,把我害成这样。
我死了托生成一只猫,姓武的是只老鼠,我时时咬往姓武的喉咙,方泄我心头痛恨!”
武氏问左右侍从:
“那两个贱货,他们骨头碎了吗?”
左右随从说:
“已经死了。”
“她们死前说什么了?
“我不敢说。”
“重述无罪,说就是。”
“萧庶人说,她死后托生为猫,武皇后是老鼠,她要咬住老鼠的脖子不松口。”
武皇后越发仇恨说:
“传令鞭尸!直至抽碎!从此禁止宫中养猫!永远!”
过了两天,武皇后逼迫李治下诏,把皇后王玉燕的母亲、哥哥,萧淑妃的娘家人发配边关。
王皇后的母亲柳氏,这时已革去任何封号,又被流放岭南。一个老人被几千里流放,存活下来的可能不大。
许敬宗尊奉武皇后的意思,向李治启奏说:
“王庶人(指王皇后,已贬为庶人,故称王庶人)父亲王仁祐,本来没有什么功劳和才能,只因女儿当了皇后,才成了高官显贵。
如今王庶人谋乱国家,罪该铲除家族,王仁祐应该劈棺切除头颅。
如今陛下不惩罚已经死去的人,并且对活着的罪犯也没惩罚到位,这是执法不严。”
李治看了奏章,本想扔在一边置之不理,怎奈武皇后在一边看着呢。
武后说:“皇上爱屋及乌舍不得么?”
李治只得下令:
“剥夺王仁祐一切官爵称号,砍棺碎尸就不必了。”
武皇后又令改王皇后姓氏为“蟒”姓,改萧淑妃姓氏为“枭”。因为王和“蟒”是近音,萧和“枭”是同音。
武皇后让她们用这两个字为姓,为了表示对这两个姓的鄙视,聊解心头之恨。
随后,武皇后怂恿李治改立新年号为显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