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荒唐了一夜的两人毫无意外日上三竿都没起来。
而杀楼大厅——
众人喝趴了,全都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完全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直到大家都渐渐缓和酒劲儿清醒,这才发现嵇隐不见了。
其实昨晚大家就预感到嵇隐要离开。
毕竟嵇隐罕见的有些感性,一直拉着他们灌酒,跟交代后事一般对着每个人都唠叨了一遍。
不过大家都没多想,只以为嵇隐做闲云野鹤游历去了。
毕竟他从一开始将杀楼丢给云慎就是这个打算的。
所以当第二天嵇隐不见了,大伙除了怅然,倒是没有离别感伤。
而且大家意外有些沾沾自喜。
昨夜他们轮番敬酒嵇隐,趁着嵇隐感性的时候,将传说中千杯不醉的嵇隐喝麻了。
将酒仙灌醉,这种成就感,哈哈哈……
以至于往后提到嵇隐,大家都会旧事重提嵇隐耍酒疯的片段。
比如抱着一棵大树叫“三儿”,却对一旁嘤嘤嘤的彪形大汉置之不理,完全没听见霍三咬手绢哀怨:“老大,我才是三儿。”
喝醉酒的嵇隐理性全无,跟个三岁孩童一般一直顽劣调皮,众人都体验了一把“长辈”的乐趣。
大厅也因为嵇隐的原因充满了欢笑,众人全身心都很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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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云慎与秋秋都醒来了。
在床榻腻腻歪歪了半晌,直到秋秋肚子饿得咕咕了,才在云慎含笑的目光里起了床。
新婚燕尔,云慎亲自给秋秋下厨,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菜肴。
两人你侬我侬相互夹菜的时候,杀楼大伙儿不请自来。
边揶揄打趣他们,边自顾自围满了院落,也跟着用起了膳。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分享了嵇隐昨日喝醉后的趣事,而后还提了提嵇隐“游历”去了。
听到大家围着叽叽喳喳一直讲个不停,云慎罕见的一直面带笑容,眸色和煦,并未赶人。
除了依旧体贴照顾着秋秋夹菜,甚至偶尔还同大家搭腔两句。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得传说中的杀手鸩面带微笑,总觉得是凶兆……
当然了,说是不敢当面说的,也就只敢在心里腹诽了。
直到秋秋吃饱喝足,一脸满足摸了摸小肚皮,突然对着大伙儿笑眯眯来了句:“我打算做女帝。”
众人:“……”
就这么一句话,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
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鸿鹄之志?
“噗——”
最先回神过来的还是霍三,嘴里的汤一下全都喷涌了出来。
云慎蹙眉,瞧着毫无形象可言的霍三,淡淡的眸色大写的嫌弃,也在第一时间移开了秋秋。
他确认秋秋已经填饱肚子了,便抬手抱起了秋秋。
也没落下个解释,像是抱着小孩般直接带走了秋秋。
“我刚刚幻听了吧?”
排名十一的杀手满脸复杂,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己的兄弟们。
“要我说,只要是夫人想要实现的宏图伟业,应该很容易就会实现,毕竟她可是大佬!”
一位杀楼里秋秋的一位无脑崇拜粉,闪着程亮的大眼睛毫不犹豫一脸信奉。
他这话一出,好几位秋秋的崇拜者都立即附和了起来,眼睛如初一撤的炙热明亮。
最终大家倒是没怎么讨论这个话题。
他们都知道,只要坚定不移站在现任老大身后就好了,夫人想要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
毕竟,他们的命都是夫人救回来的,自然赴汤蹈火以命是从。
-
几日后。
秋秋与云慎新婚燕尔自然腻歪得厉害,几乎每日都出去游玩很晚才归。
她没再说之前的话题,众人还以为秋秋最开始随口一言,倒是都没怎么在意了。
直到一日,杀楼竟然有贵客来临。
“楼主,你看这……”
霍三游移不定,拿出杀楼信物,询问云慎是否见这个神秘来人。
杀楼信物很难得,可以号令杀楼为其做一件事。
这件事无论多难办杀楼之人也会去办好,这是信誉问题。
没想到获得信物这人没多说什么,只是拿着信物来说想要见沐秋一面。
“我问问妻主,你先安置人在偏楼。”
云慎接过霍三递过来的信物鬼面石,低眸看了看,朝着还等待命令的霍三吩咐道。
“是。”
霍三没有犹豫,得了吩咐便拱手退下了。
等霍三离开了房间后,云慎敛眸,低头把玩着手间的鬼面石。
画着鬼脸的石头穿梭在他修长的指尖之间,漆黑的眸中晦暗不明。
等他收敛心绪回到后院——
只见秋秋搬来了嵇隐的摇椅,躺在摇椅吃着冰葡萄,悠哉悠哉有些愉悦。
见他来了,秋秋立即抬眸看向他。
那双潋滟漂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了起来耀耀诱人。
“乖宝,今日没看话本?”
云慎笑了笑,径直走了过去。
走到秋秋身边的时候,云慎弯下腰轻啄了一口秋秋的唇角,柔声道了句“甜的”。
当然是甜的,秋秋嘴边还有点葡萄的汁水。
秋秋被云慎撩拨得小脸一红,心想着,成了亲的阿慎怎么越来越会?
“咳,话本翻来覆去都是那些狗血情节,不太喜欢了。”
秋秋假装镇定自若,转手在一旁的瓷盆里净了净手,这才抬着期待的目光伸手,一脸等待云慎抱抱的娇糯糯模样。
云慎自然而然含笑着抱起了秋秋,与她一道坐在岩桌前,拿出了身上的鬼面石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秋秋有些诧异,觉得手里的石头丑得有点可爱,当下便弯眸笑了笑。
“杀楼的信物——有人拿着这个,只求见妻主一面。”
云慎简单说了说情况。
随后抬手揉了揉秋秋的脑袋,眸光宠溺带笑,宛如怀中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听到云慎的话,秋秋已经猜测到几分,与他对视——
果然,得了云慎颔首默认。
“既然是这样,就见见吧。”
秋秋莞尔,波澜的水眸淌着一抹灵动狡黠。
她还没想着做什么,倒是“山”自己来就她了?
看来脱离了天道老头的影响后,小世界的人物都在渐渐觉醒自我意识。
秋秋潋滟的杏眸亮晶晶的,已经能够预感到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
倒是因为她的分神,没有看到环抱着她的俊美男子僵了僵,眸间闪过一瞬晦暗。
“好,那就见。”
云慎轻启薄唇抿着笑,嗓音却有些干硬的喑哑。
但秋秋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柔情神色,对着秋秋勾勒起一抹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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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去往偏楼见来客,只见来人戴着大大的黑斗篷站在院中,抬着头好似在欣赏院落的银杏树。
但走近了看,才发现她在闭目养神。
感应到身后有动静,闭着眼睛的女子几乎是一秒睁眼,犀利的视线直直朝着两人方向扫射。
原本瞧着冷俊男子的时候,女子那双锐利的眼睛还有着上位者的震慑。
但目光落在被他牵着慢了一步的小女郎后,这位器宇不凡的女子明显表情怔了怔,眸光一下就柔和了下来。
她低声喃喃了一句:“……像。”
而后便直直凝视着秋秋,竟然渐渐热泪盈眶了起来。
这是一个保养得极好的中年女子,眉宇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带着上位者的锐利气概。
如果拿现代人比较,简直是女版高冷霸总。
“或许你没听说过我,我…我是……”
见秋秋不说话,女子掀开了自己的斗篷,快速往秋秋的方向走过去。
组织着语言词汇,却欲语还休,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这是她丢失的孩子。
最爱的孩子。
她曾经一度以为夭折的孩子……
没想到却是流落民间去了。
女帝有些自责,那双多情的狐狸眼都有些黯淡了。
“陛下金安。”
秋秋从云慎身后站了出来,看向中年女子微微行礼。
虽是盈盈带笑,但笑不达眼底。
许是感受到了秋秋的疏远,女帝几乎是立刻开口:“我是你的母亲。”
说完女帝就往秋秋的方向走近,伸手好似要去拽她。
女帝习惯性板着脸了,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锐利得特别震慑人。
导致云慎下意识带着秋秋错开了她的手,有些忌惮看着她。
帝王家的人,云慎并不太放心。
瞧着僵直着戒备自己的两个年轻人,女帝心下懊恼了起来,有些厌弃自己的直脾气。
她刻意柔和了语调,看向秋秋,温声道:“你本名应该叫凤秋,是我和瑾初的嫡皇女,是我们最爱的孩子。”
说罢,想到那个身体愈加不好、精神浑浑噩噩的君后,女帝的眸光有一瞬悲戚闪过。
不过她很快收敛了情绪,几乎是一秒又变回了镇定睿力的上位者气质。
“嗯,你要接我回去?”
秋秋弯眸笑了笑,一记直球踢了过去。
女帝还在酝酿情绪:如何与看起来就乖巧温软的崽崽联系感情。
结果就听到了她笑盈盈的问句。
女帝错愕着愣了愣。
下一秒,看向秋秋笑出了声:“对,母亲想要接你回家。”
此刻没有什么女帝,只有舐犊之情的母亲。
“唔,好吧。”
秋秋也不想强行煽情,眉眼弯弯点点头,开启了回到皇宫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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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顺利得不行。
女帝还以为会得到秋秋哪怕一点的埋怨,结果懂事的崽崽自己带着包袱与她回宫了。
而且崽崽还带回了一个绝色的夫郎。
爱屋及乌,女帝瞧着云慎越瞧越满意,就连他的冷冰冰都觉得是这孩子性子内敛,外冷内热。
每次感应到女帝若有如无的锐利欣赏视线,云慎肉眼可见都要僵一僵。
秋秋看在眼里揶揄含着笑,牵住云慎的手扣紧,无声给予他力量。
她的夫郎见婆婆害羞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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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里后,女帝几乎是立马下旨恢复了秋秋嫡皇女的身份。
朝野动荡,都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嫡皇女好奇不已。
有戒备,有想要巴结,也有隔岸观火的。
至于女帝原本想要封的皇太女凤依,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差点把皇女府砸个稀碎了。
“沐秋!”
凤依上次差点断腿,好不容易保住了两条腿,努力讨好着女帝早日册封她,没想到横生变故!
想着玉面郎君也与她撕破了脸,回到宫里还临门一脚出了这么大的阻碍,凤依简直气愤得牙都要咬碎了。
从出生开始就顺风顺水的她,哪里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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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秋秋根本没把凤依放在眼里,回到宫里便带着云慎去见了裴瑾初。
裴瑾初这些年越发抑郁,几乎肉眼可见虚弱得不行,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
女帝带着秋秋去后宫的时候,聊着她心爱的裴瑾初,心绞痛得不行。
偌大的君后殿,进入的时候几乎死气沉沉的。
所有人都低着头谨言慎行,内里压抑得人都不太舒服了。
秋秋蹙了蹙眉,原身的情绪感染着她,也让她跟着心疼起这个父亲来。
仿若感应到了秋秋的难过,云慎靠近了她,以宽大的袍子做遮掩,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秋秋抬眸,云慎浅笑。
那一霎,秋秋心里的烦闷消散了不少,跟着翘起了唇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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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进入君后主殿,曾经霁月清风般俊逸的男儿……
那个惹得帝京一众天之骄女爱慕、追求的帝京第一美男,此刻形如枯槁般静静躺在床榻上。
要不是鼻息若有若无,瞧着这一幕秋秋都要觉得这个男儿快羽化了。
“阿初,我带回了我们的孩子。”
女帝在面对裴瑾初的时候完全没有上位者的凌厉,几乎是快步走了过去,温柔揽住了垂暮般毫无精气神的男子。
听到女帝的话,裴瑾初睫毛轻颤了颤,用尽了全力才睁开了眼。
他努力往秋秋的方向去看,好似想要辨别什么,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
当看到秋秋的时候,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倏地亮了亮,微微启唇想要说话,却只吐出个气音来。
他努力伸手朝着秋秋,好似怕这只是幻觉,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父后,我是凤秋,我回来了。”
秋秋眸间蓦然起了水雾,心疼得不行。
她快步跪坐在前方,抬手去牵住了裴瑾初那只颤抖的手。
几乎一瞬间,裴瑾初收紧了手劲儿。
明明瘦弱的一个人,却用尽全力拽紧了秋秋的手,凹陷的眼窝满是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