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怎么来天之涯了。”两位仙君窃窃私语从沙饧和他的侍从身边走过。
沙饧和一旁的侍从对视一眼后,转身快步拦住从身边经过的仙君,“小仙君,你们刚刚说海妖来天之涯了?”
两位仙君面面相觑,互相拉扯,个头矮一点的仙君道:“稟风神,海之主携众海妖在一个时辰前来到天之涯,此时正在天水碧做客。海妖突然来天之涯,是不是想要帮云之巅劝说天帝不要开战。”
矮仙君嘴快多说了几句,却被一旁的仙君呛道:“胡说什么,海妖才不是来当和事佬,他们是来帮天之涯的,天之涯乃正义之师,云之巅与魔族为伍,海之主是不会与魔族为伍。”
要说海之角是来当和事佬,沙饧是不相信的,此前天之涯侵略小族,海之角从未过问,哪怕天之涯占据了神域大片领土,海之角也从未提出过异议,这次突然造访天之涯,看来天之涯与云之巅恶战无法避免。
扮成侍从的玄校提议道:“不如去看看。”
沙饧一口回绝,“找茶花要紧。”
玄校道:“茶花是在神羽宫外消失,你觉得天帝有可能让你轻易找到他吗?”
片刻后,两名仙君捧着酒水出现在天水碧。
殿内只有几人,海之主身后站着两名海妖,戴着黄金面具的天帝坐在主殿上,身侧站着云杉。
若不是亲眼见到“金吾帝”,玄校定会以为传言中是假的。
玄校不免怀疑天帝的真假,“金吾帝”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是怎么辨认出这是真的天帝,而不是假冒的。
直到看到“金吾帝”不可一世的眼神,玄校才确定这是真正的天帝。
天帝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想要饮酒,却碍于面具下的面容,不敢摘下面具,只能不停的转动酒杯,“你说云之巅有能灵力变弱的削灵结界。”
海之主压下嘴角的不屑,倘若不是预言云之巅的小千岁会灭了海之角,他也不会来这里看这个自大狂的臭脸,“云之巅之所以能在万年前毫发无损,皆因削灵结界的功劳,凡外族,只要进入结界范围,灵力便会被削弱,越接近云之巅,灵力就会越弱,这也是为何云之巅周围的小族灵力一直停滞不前的根本原因。”
天之涯战败,完全在天帝意料之外,为此折损两名大将,十万神兵,天帝因此摔坏了神羽宫内无数珍宝。
听逃回来的人说云之巅存在怪异,他们到了云之巅灵力消散,天帝还以为这群人是在为他们的失败找借口,因此将逃回来的士兵贬为凡人,赐水神三道天雷。
天帝心道:“原来他们所说为真。”
天帝从不会愧疚,也不会后悔,只是感叹知道了一件稀奇事。
天帝将杯子放在一旁,“卿可有办法消除削灵结界。”
天帝的语气全无恳求之意,还含着几分命令。
海之主身后的海妖忍无可忍,往前半步,海之主回眸,冲动的海妖不得不在海之主的眼神中硬生生将怒气咽了回去。
海之主道:“没有办法。云之巅的削灵结界是云之巅的先祖设下的,先祖未亡,削灵结界不散。”
从未听说过翌族可以与天同寿,天帝勃然大怒,竟觉得海之角是来看他笑话的,长臂一挥,桌上整齐的酒杯变成了地上的碎片。
殿外的守卫听见声音,纷纷拿着武器进来,将海妖团团围住。
海之主身后的海妖拔出弯刀守在海之主身侧,凶巴巴地盯着手拿长矛的守卫。
海之主脸上看不出一丝焦急,慢悠悠地饮了一杯酒,才道:“翌族向光而生,即便是他们死了,灵魂也会归于灵河冢,身躯会归于地血渠,世世代代用最后的灵力护佑后代。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再死,削灵结界自然无解。”
停顿片刻,海之主又道:“削灵结界虽无解,海之角却有办法让神兵在短时间内不受结界影响。”
海之主停在这里,不急不缓地为自己倒上一杯酒。
天帝手一挥,斥退天兵,“云之巅包庇魔族,杀我族人,天之涯与云之巅不共戴天,海之主若能鼎力相助,天之涯原为海之角奉上各种珍宝。
海之主心中哼笑一声,天之涯近年来不断蚕食小族,扩大领域,所谓的魔族恐怕也只不过是天帝找的一个理由。天之涯收复云之巅后,恐怕下一个就是海之角。
即便是这样,海之主还是站在天之涯这边,比起日后的一战,海之主更畏惧预言里的灭族之人。
海之主给一旁的海妖使了个眼色,海妖拿出一个缀满螺钿的贝母匣子放在海之主手心。
螺钿里放满了珍珠,海之主拿起一颗珍珠放进嘴里,“这是用圣池水养出来的珍珠,半个时辰内可以不受削灵结界影响,这是海妖之物,外族不可多食,至多一颗。这一匣珍珠可供天之涯千名士兵。”
海之主已经当面食用过,天帝也无理由究其真假。
海妖离开天之涯后,天帝急召,十日后攻打云之巅。
玄校只觉得天帝是疯了,前几日的战役令天之涯损失十万士兵,十日后又要开战,真是疯了。
朝云殿内,群臣死气沉沉,毫无生气,风神沙饧首先打破沉默,“吾帝,上一次战役天之涯损失惨重,十日后出征云之巅,恐会给天之涯造成更大的损失,请天帝深思。”
天帝不喜欢别人反驳他的言论,也从不接受别人的反驳,眼里的不耐烦、厌恶不言而喻,“如今吾得,风神此举,没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用意何为?”
沙饧早知道天帝自大,却不知道他如此昏庸,还想劝阻,被混在人群里玄校拉住袖角,无奈让步,“臣无异议。天之涯有神药相助,必能大捷。”
连风神也被呵斥,其他神君更不敢吱声,只得附庸风神,“天之涯大捷。”
退出朝云殿后,玄校又换上侍从的伪装,低声与沙饧交流,“天帝决意要攻打云之巅,不是即兴而为,而是蓄意谋之。”
沙饧不解道:“你既已知道天帝是蓄意谋害云之巅,为何不制止他?”
玄校目光落在身上的侍从衣服上,“你觉得我可以吗?”
玄校现在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只能假冒他人,可想他在天之涯的处境,更何况,他们的天帝是个油盐不进的疯子,谁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沙饧惊觉自己冒犯了玄校,低声道:“对不起。”
沙饧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玄校终于知道茶花为什么和他是好友了,抬手道:“别,现在不要着急道歉,先找茶花要紧。”
据沙饧查到的消息,茶花是在神羽宫外没了踪迹。从沙饧意识到茶花不见起,就开始着寻找茶花,始终没有找到茶花的踪迹。
天帝最信任的人是云杉,此人虽无神髓,又无灵力,心思极其缜密,沙饧多次试探云杉,却没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天之涯能找的地方沙饧都找过了,连牢房也去了,硬是没有找到茶花的踪迹。
玄校在来时认真思考过,沙饧找遍整个天之涯都没有找到茶花,茶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茶花身无分文,不可能去其他地方,唯一的可能,是茶花还在天之涯,很有可能他在一个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
幻境能包纳万象,藏一个人轻而易举。云杉没有神髓,不能创造幻境,茶花又是在神羽宫外失踪,藏着茶花的人只能是天帝。
要说天帝嫉恨茶花,玄校是不肯相信的,天帝从未把茶花放在眼里,除非茶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例如,面具下的真实面孔。
玄校手里拿着明月铛,这还是第一次赏月时小千岁给他的。
为了确保不被别人发现,玄校带上明月铛,屏住呼吸,跟着仙子进了神羽宫。
沙饧守在附近,等待玄校的消息。
神羽宫和上次来时一样,陈设没有任何变化,每一件器物上都泛着光亮。
玄校挑了个角落站着,见两名仙子俯寻着,嘴里神经兮兮地念叨着“这里没有”。
另一名仙子应和:“这里也没有。”
地板亮得都能发光,除了天帝,谁还能将貌美如花的仙子逼成这副模样。
门外传来脚步声,俯地的两名仙子战战兢兢地站起,垂着头,眼睁睁看着金黄色的鞋子越来越近。
天帝冷冰冰地开口:“出去。”
有先例在前,两名仙子毫不犹豫,全程低着头出来神羽宫。
天帝脱去金丝外衣,摘下金绒手套,露出两只长满白色长发的手。云杉熟练地跪在天帝面前,小心翼翼地为天帝清理手上的毛发。
玄校生出怀疑:“眼前的人是天帝吗?”
过于频繁地清理,天帝的双手的皮肤变得脆弱,毛发连带着血肉一起被拔了下来,天帝已经麻木,眼神丝毫不见波动。
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长满白毛的面庞,俨然一只立着的长毛狐狸。
随着天帝脸上的毛发掉落,玄校身上的鸡皮疙瘩越来越多。
面具背后的面庞居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玄校确定以及肯定他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至于面前的人为何和他长得一样,玄校也不得而知。
白色毛发堆成山丘簇拥在一起,玄校陡然想到不久之前他派出去的假狐狸。
假狐狸失踪的时间和天帝戴上面具的时间相同,同时,天之涯传出玄校外出寻找灵药的消息。
玄校第一次生出畏惧,里衣湿哒哒的黏住整个后背。
假狐狸不是不回去,而是无法回去。
天帝之前突然传召,是想换脸。假狐狸只是他身上的一根毛发,天帝和假狐狸换脸之后,身上便长满了白色的毛发。
越是猜测越觉得恐怖,若是这样,茶花必是看见了天帝面具下的容貌,又被天帝发现,才消失地无影无踪。
云杉接住散着腥气的药碗:“恭贺吾帝,海之角站在天之涯这边,不日之后您就可以恢复真身,摆脱困扰。”
天帝看着镜子里的面容爱不释手,玄校冠绝神域,即便这张脸原来的主人格外令人讨厌,天帝还是想将这张脸占为己有,“这次的药可以撑多久?”
云杉边为天帝奉上漱口水,边说:“药神改变了药方,饮一次药可以管半个月。”
天帝吐出水,拿金色的手巾擦去嘴角的水渍,“你去准备十日后的战役,庭芜……我不放心。”
云杉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遵命。”
空旷的寝殿内只剩下天帝一人,天帝想起等会要见的人,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寝殿突然覆上一层外衣,温暖的烛光被昏黄摇曳的烛光所取代,整个房间里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天帝慢慢向黑暗处靠近。
听见脚步声,黑暗中不断响起畏惧退缩的铁链声。
借着昏黄的烛光,玄校认出黑暗中的人影——茶花!!!
茶花跪在地上,双臂被铁链拴住牢牢地套在横着大腿粗的木棍上,一根拇指粗的铁链迫使茶花仰着头,茶花的嘴角挂着一缕已经发黑的血迹,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已经看不出是刚买不久的新衣。
天帝逐渐逼近,茶花想退却没有退路。
熟悉的脸庞令茶花畏惧不安,天帝勾起茶花的下巴:“几日未见,你可有惦记我?”
过于恐惧,茶花居然发出一声嗤笑,哑着嗓子说话:“你以为你伪装成他,你就可以和他一样厉害!做梦。”
天帝冷哼一声:“茶花,你学谁不好,偏偏要学他的放荡不羁。”
天帝想起玄校临死前看他的眼神,无限得意:“罢了,他已经死了,我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
茶花不想看见此人,闭上眼睛。
平生天帝最讨厌被人无视,以前他因为是蛟的后代,少不得被人忽视,受别人的白眼,现在他已经是高高在上天帝,任何人都不可以无视他。
天帝眨眨双眼,茶花手腕上的铁链突然长出铁刺,不停收紧,整个牢房里响起茶花的嚎叫。
看着茶花痛苦的表情,天帝十分满意,和茶花说起往事,“你肯定很想知道我为何这样对你?”
顺着茶花痛苦的呻|吟,天帝眼角带笑慢慢叙说:“前不久的云端狩猎,我本可以杀了小千岁,而你,从中做梗,让我迫不得已另寻他法,我变成这副模样也有你的功劳。”
就在刚刚,茶花还以为眼前的人是紫荆,现在才知道他是谁,“原来是你……”
天帝指节发白,迫使茶花看他,“你知道我是谁也无妨,我不杀你,你就在这里度过余生吧,你放心,十日后天之涯与云之巅一战,我会让风神身先士卒,说不定……他会死在魔族手里。”
茶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是个疯子。”
“哼~~”
天帝发出一声冷哼,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黑暗又吞噬了两盏昏黄的烛光,屋子里显得更加黑暗。
屋子里又响起脚步声,茶花垂着头,发出一声冷笑,“你想如何折磨我,你尽管来,我绝不会对你低头。”
“茶花。”熟悉的声音响起,茶花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半晌才道:“狐狸。”
确认眼前的人不是梦幻后,茶花绽出笑容,“我又欠你一命。”
“别说话,我救你出去。”玄校唤出饮血,砍向铁链。
见铁链纹丝不动,茶花眼里又恢复黯淡,“狐狸,别白费力气,这是天帝用玄铁炼制的铁链,砍不断的,你能来看我,我已经知足了。”
“是吗?”饮血也是玄铁所致,玄校倒是要看看谁更厉害。
玄校手握住剑刃,顺着剑柄直至剑尖,剑身上沾满玄校的鲜血,血液并没有因为重力往下滑落。
喝完血的饮血周身散着红色的光芒,剑身上的一条红线红得诡异。
一剑斩下,铁链如毒蛇一样松开獠牙,缩着脖子往后退。
茶花的双腿无法支撑身体,刚站起,就倒下。
得亏小千岁之前将玄校变成不倒翁,要不然玄校还不知道要怎么带着茶花出去。
也许天帝没料到有人能进入幻境,幻境里除了拴着茶花的铁链,居然没有设下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