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路,二人还未出桃林,齐紫完全没有方向,她根本不知道兔子窝在哪里?
玄校问:“你不知道兔子窝在哪里?”
齐紫尴尬一笑,“之前掉水里了,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昨天我才知道我叫兔百九。”
玄校笑了笑,唤出翌日郎,“带路。”
翌日郎出现,比起之前,翌日郎的脸上、手臂上多了许多齐紫看不懂的文字。
齐紫好奇,上前摸翌日郎的手臂,“你身上怎么多了些字?”
玄校一把将齐紫拉回来,“他身上写的是来世书。你碰了你就无法入云门历劫。”
翌日郎藏不住话,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狐主真会说话。”
玄校脸瞬间变得阴沉,翌日郎脚下突然出现一块石头,绊倒了他。
“狐主……”翌日郎摔得满嘴都是草,抬起头看向玄校,玄校嘴角含笑,“带路。”
西边有一棵千年老桃树,兔族绕着桃树搭窝,兔子慵懒,白天躺在地上晒晒太阳,饿了就吃几口青草,整天无所事事。
齐紫、玄校来时,兔子正三五做群躺在一起晒太阳。
一只兔子听见脚步声,睁开一只兔眼,看见玄校正在面前,赶紧变回人形,大声喊道:“狐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其他兔子听见狐主两个字,立马醒了过来,纷纷变成人形,给玄校行礼。
兔族长以为玄校是来责罚他们的,声音胆颤,“狐主,偷窃宝物一事是百九一人所为,与兔族无关。求狐主放过。”
齐紫惊得目瞪口呆,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为何兔女要跑出兔族,去人间。齐紫虽为兔女鸣不平,但它们怎么样也是兔女的家人,再说马上要去历劫了,暂且不与他们计较,“偷窃一事已了,我马上要去人间历劫了,我回来看看你们。”
玄校手一挥,草地上出现许多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绫罗绸缎,首饰珠宝。兔族从未去过人间,也没见过这些稀罕物,看见这些东西,蜂拥一下跑上来。
齐紫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失望,兔女在这这个家里面这么不受宠吗?
唯独兔三三跑到齐紫面前,摸着齐紫的额头说:“历劫!百九,你生病了?”
齐紫躲闪,“我没病。”
兔三三神色复杂,跟玄校行了礼,把齐紫带到一旁,“百九,我们是半妖,历劫要比其他族类幸苦万分,我们本就是地上泥,做不了天上云,也成不了天之涯的神,你就放弃这个想法,我们一辈子留在青丘,困了晒太阳,饿了吃青草,有什么不好。”
齐紫之前是想成为神,找到洛神珠,解开姻缘绳,刚刚她改变了想法,“我历劫不是为了成为神。我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无依无靠,我想凭我自己在这世上立足。”
兔三三想起之前的事,问:“你还在怨恨爹爹?”
“不恨。”这个身体是兔女的,齐紫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事,想必她对这个家已经失望了。
兔三三想到整个兔族,也许百九会找到出路,也许会比现在过得好,不再阻拦,解下腰间的布袋递给齐紫,“姐姐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你最爱吃这种萝卜,这一袋是我攒下来的,姐姐把它给你。算是给你的临别礼物。”
齐紫打开布袋,里面放着几颗皱巴巴的红萝卜,齐紫一下红了眼。
“所有孩子中,就你爱哭。”兔三三嘴上说着责备,却抬手擦去齐紫眼角的眼泪。
远处的兔族长时不时偷瞄齐紫,却一直不上前与齐紫说话。犹豫良久,兔族长走到树下,语重心长的看着齐紫,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兔三三不便打扰二人,去了别处,给二人留足了空间。
兔族长表情惆怅,半响才开口,“做神有什么好,做神要早起上朝,还要遵循一摞子破规矩。做兔子,饿了吃,吃了睡,还不用为了神位勾心斗角。怎么想到要去历劫呐?”
齐紫不说话,眺望别处。
兔族长抬起手想要拍齐紫的肩膀,抬起手又放下了,“等你回来,爹爹好好给你过生辰。”
兔族人多,生日常常撞在一起,每一年兔百九都会提醒爹爹,不要忘记她的生辰。前不久,兔百九与其他人生辰撞在一起,兔族长记得给所有人礼物,祝贺他们生辰快乐,唯独忘了兔百九的。年年说,年年忘,兔百九失望至极,负气大哭跑出了兔族,撞破结界,出了青丘,也因此丢了性命。齐紫阴差阳错穿到了兔女身上,却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
出了兔子窝,齐紫一直闷闷不乐。
玄校跟在齐紫身侧,问:“不开心?”
齐紫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玄校,“你活了万年,你开心吗?”
玄校叹息,“人生无常,哪能事事顺心。”
“臭狐狸,你有家人吗?”
“以前有,万年前我离开天之涯,放弃圣君这个称号时,就没有了。”
“你这一万年里你都呆在青丘?”
“偶尔会出去找朋友喝喝酒。”
“你不寂寞吗?”
玄校怅然,“我乃不死之身,寂寞于我而言,形同这空气一般,如影随形。”
刚知道玄校是不死之身时,齐紫还很羡慕,现在看来,只觉得他可怜,与天地同寿,目睹亲人朋友一个个从身边离去,长寿也是一种惩罚。
“臭狐狸,以后我陪着你,你就不会寂寞了。”齐紫是孤儿,因为性格内向,胆小爱哭,孤儿院其他小朋友都被领走了,唯独她没有被领走,她在孤儿院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每天与小猫小狗说话,长大后,不擅长社交,去做了兽医。她知道寂寞有多可怕,更何况是万年的孤寂。
玄校抬眸,眼里含光,“你是半妖,活不过千年,你陪不了我多久。”
“我可以历劫,变成神,这样就可以陪你很久。”
玄校嘴角上扬,“神族不可善终,你还是做兔子吧。”
“我死之后,我再轮回,再变成人,再来陪你。”
“每次轮回,你的记忆都会消失,你不会记得我。”
“我是不会记得你,但你可以记得我。只要你记得我,没有忘记我,你就可以找到我。”
齐紫眼神坚定,看不出一丝谎言。
若是她撒谎,也没关系,他可以找到她。玄校划破自己食指指尖,在齐紫眉间点下狐尾印记,“不论来世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齐紫感到眉间火辣辣的,像被灼烧了一样,“臭狐狸,你做什么?”
玄校道:“做了个记号。若是你哪天死了,投胎转世,这个记号也会跟着你,我也会找到你。”
四目相对,情愫暗涌,玄校看着齐紫饱满的嘴唇,喉结滚动……
桃花林桃花飘起,绕着二人。
一缕红光穿过青丘结界,落在桃林。
“对不起对不起…来的不是时候。”顺圣仙人落在玄校、齐紫面前,二人看样子是要亲亲,顺圣仙人惊觉,慌忙后退转身,一头撞在桃树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齐紫跑到顺圣仙人身旁蹲下,“顺圣仙人,顺圣仙人……”
顺圣仙人撞得晕乎乎的,坐起来缓了好一阵才恢复。
“玄校,快跟我去天之涯。”顺圣仙人清醒过来,二话不说,拖着玄校去天之涯。
玄校抽出手臂,“为何要去?”
顺圣仙人满脸着急,“天帝要抽侍灯神髓。”
玄校不以为然,“与我何干?”
顺圣仙人说:“侍灯是火神遗烛,万年前大战,火神燃尽自己才让四大神使有机会擒住魔主,世间唯侍灯拥有火神神髓,若是她的神髓被抽,魔主卷土重来,带来灭世之景,神界无人能像火神一样助神界灭魔族。”
万年前的大战,魔主变成石像被镇于罗刹湖底前,最后一句话,她会回来,灭神族,斩妖族。万年过去,许多人已经忘记了魔主遗言。
玄校问:“为何天帝要抽侍灯神髓?”
顺圣仙人拉着玄校,“边走边说。”玄校一挥手,齐紫变成了小白兔,趴在玄校怀里。
玉倾宫的仙子茈藐突然不见,夕岚神君问遍所有人,也没寻着茈藐,甚至还去问了鹤族,还是没有找到茈藐。不知为何,芰荷殿下突然带人去了火神宫,在火神宫晾晒的药材里找到了茈藐的残躯,苏方把药材里的残躯拼凑起来,经夕岚神君,仙子玉頩辨认,残躯正是消失的茈藐。
茈藐全身被烧焦,被剁成了碎块,看起来像是晾干的药材。芰荷殿下还在侍灯的床下找到了一个木匣子,木匣被施了灵术,殿下一碰,燃起大火,殿下半个身体,连着脸都被烈火灼伤。天帝大怒,要抽侍灯神髓,逐下天之涯,化作凡人。
天雷台站满了人,天帝缟羽怒目看着被铁链栓住跪在受刑台上的鸣珂,眼神若是能化成刀子,鸣珂早已被剜得连骨头都不剩。
夕岚坐在天帝左下方,掩面哭泣,嘴角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前几天,夕岚为感谢鸣珂为她疗养身体,托人寻了一块冰晶石,鸣珂本体为火,经常上火,冰晶石可让她感到凉意。玉頩毛手毛脚,刚一进门就摔了一跤,鸣珂拿了一瓶神奇的药膏给玉頩上药,玉頩的伤口瞬间消失,连疤痕都不曾有。虽有灵力高强者,可用自身灵力修复伤口,但这只是一瓶药膏。玉頩好奇,去药神苏方那里求药,才知道只有帝姬那里有这样的神药。帝姬身份高贵,有这样的奇药并不奇怪,可鸣珂只是一侍灯仙子,哪来的灵药。玉頩多事,多次打听,得知菏泽宫的木兰仙子前不久给了南山扶光一匣药膏。之前南山扶光抱鸣珂回宫,传得人尽皆知,玉頩不甘心、回来与茈藐谈起,夕岚听到,便猜到南山扶光的药是给谁了。茈藐多事,鸣珂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二人不能留……
南山扶光赶到火神宫时,芰荷正在与鸣珂争执,他正要上前解释,芰荷却引火上身,鸣珂趁机毁了他给的那张纸条。芰荷受伤,鸣珂百口莫辩,被迫应下罪责。芰荷是天帝最宠爱的妹妹,她受伤,天帝勃然大怒,一掌击伤鸣珂,唤来天兵,押解她去天雷台。
顺圣仙人带着玄校来到天雷台。玄校虽已丢弃圣君身份,但众人畏他,见他前来,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玄校怀里的小兔子探头看向受刑台上的人,原来是她。齐紫见过鸣珂一面,上次见面她被人欺负,这次见面,她依旧跪在地上。她的衣服上沾了血,面色颓然,看样子受了刑。
顺圣仙人朝上行礼,玄校是圣君,与天帝平起平坐,可以不行礼。
天帝看向玄校,“狐主来此,也是为了此人求情。”
玄校逗着怀里的兔子,嗤笑一声,“我早已脱离天之涯,你们天之涯的事我管不着。”
顺圣仙人要被玄校气死,一把抱走玄校怀里的兔子,焦急的喊道,“狐主…”
玄校双唇紧抿,“天之涯的事虽与我无关,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万年前,魔主遗言,‘灭神族,诛妖族’,在场的都未参与万年前的大战,自然不知道万年前的大战是何等残酷。万年前,魔主带来灭世之景,世界无关,陷入黑暗,魔主趁此机会屠戮神族、妖族,最后可是火神燃尽自己,破灭世之景,才让四大神使有机会困住魔主。火神已逝,世间再无火神,你们今日抽走侍灯的神髓,日后可无人燃尽自己为你们指明道路。”
暮山轻蔑地看向玄校,“魔主被镇于罗刹湖,早就变成一具枯骨,敢问一具枯骨如何带来灭世之景?”
玄校瞬移到暮山面前,右掌抬起暮山的下巴,双眼泛红,眼底尽是鄙夷,“魔主只是变成了一座石像,但并未死去,万年前,你的先祖可是被她一剑斩杀。你若是不信,你可以去罗刹湖底看看魔主是否还活着。”
暮山双拳紧握扶手,想冲破玄校的压制,双拳青筋凸起,用尽全力,也无法冲破压制。邪风四起,众神看向暮山与玄校,二人周围灵气凝聚,紫色的光与红色的光相互交映……
“够了。”天帝一声怒吼,玄校轻笑一声,松开手,放过暮山。
玄校趾高气昂的走下台阶,从顺圣那里抢回齐紫,“我话已至此,你们随心。”
天帝虽没有参与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也没见过魔主,但他见过因为诅咒而死去的先辈,祖父惨死的模样他永远不会忘记。
天帝双拳紧握,“侍灯仙子乃火神遗烛,吾念万年前火神大无畏精神,今赦免侍灯抽去神髓之刑,但侍灯所犯罪行,不可饶恕,罚天雷五道,投入轮回道,历尽磨难,再归神位。”
顺圣仙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南山扶光眉头依旧紧锁,天雷五道,她修成人形不过百年,五道天雷,她……
鸣珂看向夕岚,夕岚依旧掩面而泣。天雷台站着的人双眼冷漠,看向她的眼睛写着恨意、鄙夷、嫌弃……天帝留下她只不过是为了魔主归来时,让她牺牲自己,为神界效力,可笑,真可笑,有用取之,无用弃之……她来这世上,从未对不起任何人,可他们处处对不起她…鸣珂看向人群中的南山扶光,这一生,她唯有欠他赐名之恩……
天依旧晴朗,没有任何雷声,突然降下一道天雷,劈向鸣珂。
鸣珂被击倒在地,喷出一口鲜血。
南山扶光往前挪动半步,想要冲上受刑台,却被玄校拦住,“你去了,不仅帮不了她,还会加重她的惩罚。”
鸣珂努力挣扎站起,第二道天雷劈下来,鸣珂再次倒地,口吐鲜血,身体抽搐。鸣珂在地上挪动,再次跪在地上,第三道天雷击打在她身上,鸣珂连跪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想帮她?”玄校看向怀里的兔子,兔子点了点头,“你是半妖,一道天雷下来,你的命就没了,好好待着吧。”
玄校掏出明月铛,递给一旁的南山扶光,“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南山扶光点头道谢,戴上明月铛,消失不见。玄校略施法术,蒙蔽众神双眼,给南山扶光争取时间救下鸣珂,玄校刚起幻术,遮掩南山扶光踪迹,还未等到第四道天雷下来,幻术却被人破了。
齐紫发觉到玄校的异样,“臭狐狸,怎么了?”
玄校环视一圈,没找到那人,“幻术被破了。”袀玄也在!!!
玄校看向受刑台,第四道天雷劈下来……玄校感觉到空气里的人抖了一下。
鸣珂一直在等待第四道天雷,等了许久,第四道天雷却没有下来。鸣珂看着面前,什么都没有,但她却感觉到有人替他挡住了天雷,鸣珂看向观刑台,不见南山扶光身影……
第五道天雷下来,鸣珂奋而起身,想要推开面前的人,却被他护在怀里……鸣珂看不见他,却能感到他身体的颤抖……
众神散去,只有顺圣仙人,玄校,齐紫,南山扶光留在此地。轮回道的天兵奉命前来,带鸣珂去轮回道,顺圣仙人知道南山扶光在受刑台上,拦住两位天兵,为二人争取时间。
玄校走到受刑台上,收回明月铛,南山扶光显现。
玄校看见南山扶光与鸣珂抱在一起,唇角泛起。
南山扶光嘴上挂着血痕,手里却不停为鸣珂输送灵力。
鸣珂诧异,“扶光神君,你不必如此。”
南山扶光道:“等会你要入轮回道,轮回道雷火滚滚,以你现在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雷火刑。”
鸣珂问:“为何…为何这样待我?”
南山扶光不语,心中的话无法说出口。因为歉意,因为未来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你。
顺圣仙人跑来,两位天兵跟在其后,左边的天兵说,“神君,我们奉命带人去轮回道。还请让路。”
南山扶光抹去嘴角的血迹,站起,“好,请两位仙君宽容,我送她去轮回道。”
两位天兵有些为难,顺圣仙人掏出一包灵贝塞到两位天兵手里,天兵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