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二十二年,正月十八,京师汉王府,蒙禹的小院。
于谦接到蒙禹招他相见的消息后便一路小跑的赶了来,进了没有关门的小院,又一路进了屋子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先生招我来,可是因为草原的消息······”于谦话没说完,就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也在,这才收起了恭敬的态度冷傲的说道:“原来杜帮主也在啊。”
杜宇无所谓的撇撇嘴道:“我说于大人,你这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刚才还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怎么一见我就判若两人的?”于谦此时早已经习惯了杜宇的调侃捉弄,也毫不示弱的答道:“面对杜帮主这样的人,自然是得随时保持冷静,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坑了。”
杜宇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而蒙禹也笑着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于大人快坐吧,今日确实有要事相商,你们二人可都是关键,切不可再斗气了。”杜宇没好气的说道:“我说你这家伙怎么说话的,我何时与于大人斗过气了?我可是一向都很欣赏和敬重于大人的。”
蒙禹也懒得接口,便给于谦斟上茶说道:“于大人刚才既然说起草原的事,那咱们就先从草原的事说起吧。”于谦立刻又略显兴奋的说道:“先生谋算的真是不错,那额色库汗借着一场除夕大宴,真的就把科尔沁的阿岱为首的这一支黄金家族给收服了,还有瓦剌的脱欢也表示了臣服,甚至连察合台的羽努斯王子都愿意做他的外应。”
蒙禹笑笑道:“其实我也诧异那黑衣刺灵从脱魂谷中带出的金盒到底有着怎么样惊人的秘密能让阿岱这位黄金家族的族长都折服了,不过可以料想的是,阿岱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折服的,额色库接下来就该面对死亡的威胁了。”
于谦惊讶的问道:“这又是为何?”蒙禹面色肃然的说道:“因为黄金家族还有一支专门执行秘密任务的精锐没有动用,这个组织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一开始是由成吉思汗创立,后来交给了哲别,而后哲别的儿女和拖雷的儿女互相通婚后,密营便一直由他们这一支的后代统领,而这一代的密营首领就是有着一半黄金家族血统的呼伦。”
于谦由衷的赞道:“难怪先生要亲自深入大草原五年,一般人如何能对这些事如数家珍的?”杜宇立刻没好气的打击道:“这有什么的,我还知道这个呼伦是额色库从小的朋友,他的搏杀之术就是和呼伦学的。”
见蒙禹认可的点点头,这下于谦也对杜宇有些刮目相看了:“杜帮主怎么也知道这些密事?”杜宇立刻又是吊儿郎当的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的,我们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你还在院子里撒尿和泥玩呢!哈哈······”
这一下可是把于谦气的不行,正要反唇相讥,却见蒙禹及时摆摆手道:“杜大哥今日且收敛些吧,先说正事要紧。”杜宇这才收敛了笑声立刻严肃的正襟危坐,而于谦也只能打消了反击的念头转头看向蒙禹。
蒙禹这才继续说道:“想来,以青衣社的手段对付密营当是不在话下,只可惜,脱魂谷中的那个老妖物让白石先生重伤未愈,现在只能全靠秦社主一力承担了。”于谦有些疑惑的答道:“可若是此时额色库被密营除掉真的不是最好的结果?”
蒙禹认真的答道:“嗯,还真不是,我和几位老大人反复推演过,若是现在直接杀了额色库,那他的乞儿吉思部很可能会在两年内被瓦剌和鞑靼顺利瓜分让他们各自壮大,还有一种可能是他的继任者被脱欢或者阿鲁台控制成为傀儡,然后整个乞儿吉思部都沦为进攻我大明边境的前驱,这才是最可怕的。”
于谦点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所以额色库必须死,但死的时机又必须恰到好处才行。”杜宇这才正色接口道:“秦社主处境之艰难,真是无法想象的。”蒙禹却意味深长的说道:“秦社主最难过的还不是生死关,而是情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说罢便一时神情黯然。
于谦和杜宇都有些惊讶的看向蒙禹,这么些年了,杜宇很自觉的没有再追问月如的死因,可他当然知道绝不会是蒙禹说的身染重病致死,因为他太了解这位老朋友了,如果真是病死的,那蒙禹绝对不会是这个表现。
而于谦则是对蒙禹的过往知道的不多,他所知道的也大多都是别人告诉他的,在他的心中,蒙禹似乎是一个一心扑在大事上的人,所以对儿女情长之事才会敬而远之,可现在看来似乎也并非如此啊!
蒙禹一看自己失态了,这才连忙苦笑摇头道:“扯远了扯远了,想来秦社主自己会处理好的,如今草原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今日叫于大人过来,其实主要是因为杜大哥来了,而先前和于大人说过的那事也就可以着手进行了。”
于谦立刻兴奋的点点头道:“好好好,学生早就等不及了,听说陛下身体似乎才刚刚好转却又因为听说阿鲁台在正月初偷袭了大同和开平而要重启北征之议,而且这一次朝臣们似乎并没有打算谏阻,我也觉得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所以我们正该先下手为强才是。”
蒙禹点点头道:“于大人说的不错,只是此事需要绝对的保密,除了我们三人,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包括汉王殿下。”于谦闻言微微一怔,但旋即就醒悟道:“学生明白了,殿下的心性,是绝不会允许我们行此等事的。”
蒙禹点点头道:“是的,我答应过殿下绝不会强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可我们却可以做我们应该做的事,至于几位老大人想做的事,就让他们做去吧,我们既阻止不了,也没有必要阻止。”此言一出,杜宇倒是没什么,于谦却是心中一震,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谦先行告辞离开后,杜宇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这对二十多年的知己好友,这么长时间不见,也有着太多的心里话要讲,正好趁着今夜秉烛长谈,最重要的是,杜宇偶然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也想找蒙禹印证一下心中的震惊。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还是杜宇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真的事要由着汉王殿下自己决定以后该怎么做?你也知道,只要你坚持的话,汉王殿下多半还是会对你的建议做出妥协的,这样你也不至于这么难啊!”
蒙禹微微一笑道:“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做出这个决定的?”见杜宇只是疑惑的摇摇头没说话,蒙禹便接着说道:“上次见到盛大哥,他又劝我赶紧离开京师,去江南,去边境,去草原,甚至出海游历都好,就是不要在留在京师了。”
杜宇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立刻反应了过来:“盛大哥的意思是你再不走的话就会死在这里!?”蒙禹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盛大哥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让我留在边境或者草原,还说我没有当官的命。”
杜宇点点头:“那些往事历历在目,如何会忘的。你当初就是不信他所说的的天命,非要去参加科举考试,结果次次都是凶险万分。”说到这里,杜宇才猛然的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眼神灼灼的看着蒙禹命令道:“既如此,你马上随我走,明天一早就走,先去狼牙山,再到大同边境的丰镇去,那地方的互市已经颇具规模,比当年大了两三倍,又有我们的堂口,你需要做什么就在那里发号施令就是!其他事就交给我们来做就好!”
看着好友如此在意自己的安危,蒙禹也是心头一暖,可还是缓缓摇摇头:“不行,莫说丰镇了,就算是呆在大同也不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随时有可能瞬息万变的,我必须留在这里实时把控,更何况,汉王殿下的大事也到了紧要关头,朝堂之上处处危机,我既然答应了辅佐他,又如何会在此时离去?”
杜宇还是有些焦急的说道:“盛大哥的相术可是数代家传的,他之前所预言的事业几乎全都应验了,你如果还想要这条小命就听我的赶紧跟我走,至于汉王殿下那边,我替你向他解释去,我想汉王殿下也肯定会让我马上带你走的。”
蒙禹欣慰的点点头道:“这些我知道,所以我告诉杜大哥这些并不是想走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杜大哥我为什么会由着汉王殿下自己去决策该怎么做。”杜宇有些疑惑的皱眉问道:“莫非你的意思是——天意不可违?”
不想蒙禹却摇摇头道:“并不全是因为这个。”杜宇遮瑕更疑惑了:“那到底是为什么?”蒙禹长叹一声道:“杜大哥可还记得,殿下当初到刑部大牢里看我的时候都说过什么?”杜宇疑惑的点点头:“依稀是记得的。”
蒙禹笑笑道:“所以杜大哥就应该清楚,在汉王殿下的心里,情义二字永远是放在利益甚至自己的性命前面的,如果我要说服他按照我的推演计划来做,那就得让他抛下情义二字,一切都是获取最大的利益为先。”
杜宇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可皇位毕竟不同于其它,汉王殿下就算为此先将情义二字放到一边也是无可厚非的啊!”蒙禹轻叹一声:“是啊,按常理来说,是这样的,若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坚持要殿下这么做,他应该也会妥协,可是这样违背本心的事却会让他异常痛苦。”
杜宇惊讶的说道:“所以你就任由殿下自己做选择,自己决定要坚守本心还是抛开情义?”蒙禹继续说道:“不光如此,还有汉王殿下对陛下的父子之情更是远超一切,这可不是一般的孝道,这是深藏在心底里深刻在骨子里的,这大概也就是殿下虽然执掌天策卫,却做不了李世民的缘故吧。”
杜宇一下就急了:“这么说殿下已经把两条最容易获胜的路都放弃了,那岂不是只剩最难走的一条路?这也太为难你了吧,你毕竟只是一届布衣,这京师的朝堂也不是大草原的居延海,这么多老狐狸再加上陛下的疑心,你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
蒙禹感激的笑笑:“这么多年,真正懂我的还真是只有杜大哥啊,的确,最近我确实是感觉形势越来越艰难,而我所能做的也越来越少。”杜宇忧心忡忡的问道:“那你和汉王殿下谈过这些没有?”
蒙禹轻叹一声道:“自然是深谈过的,也是殿下自己说的,若是要他违背本心,抛开情义,甚至起兵谋逆,那他宁愿不要这个皇位,他若是真到了要起兵的地步,那一定是陛下已经龙驭殡天了!”
杜宇听罢也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哎,这也的确是殿下的性子,只是这就苦了你了,如此一来你的那些计谋策略多半都用不上了,那胜算也必然就大打折扣,怪不得你要铤而走险的出此下策。”
蒙禹只能尴尬的笑笑,他到现在也还是不能告诉杜宇他和太子之间那刻骨的仇恨,出此下策一方面是被汉王的性子逼得没办法了,而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的私心要让那胖太子死于非命,他要让做下恶事的胖太子为她的妻子月如血债血偿!
也正因此,很多人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不管是胖太子和汉王,还是依附于汉王的杜宇,蒙禹,还有汉王的铁杆支持者定国公徐景昌,蒙禹的学生西宁侯宋琥等等等等,甚至是这大明的天下,也就此决定了未来的走向。
对于这一切,明知道结果的蒙禹已经是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因为在他心里,帮助汉王夺位只是报答这份难得的知遇之恩,而为妻子月如报仇,才是他现在活着最大的信念,就现在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一夜的京师,寒风萧萧,大雪纷飞,一如当年栖霞山上桃花林中的落英缤纷,而负手立于窗前的蒙禹也心意决绝,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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