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节 平手
在蹇义的哈哈大笑声中,蒙禹也再次开口道:“既然老大人习惯了尔虞我诈的那一套,那就让晚生斗胆来猜猜看吧,老大人此来应该是替太子殿下看看晚生这忽然出现在汉王府中的异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
蹇义再度哈哈一笑道:“好,原先我听闻你混迹江湖、平定边境、搅乱草原,还以为你是个城府极深奸诈异常没有一句实话的家伙,可如今看来,本官还真是猜错了,可本官也有些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是如何做到这些的?还是你已经年少成精到了深藏不露的境界?”
蒙禹谦逊的说道:“老大人真是折煞晚生了,晚生一直就是这样混赖不羁的性子,所以才能混迹江湖有口饭吃,至于平定边境搅乱草原这些事也不是晚生一个人就能做到的,都是朋友们帮忙而晚生也运气稍微好一些罢了。”
蹇义不置可否的说道:“刚刚才夸你与众不同,怎么转脸就世故起来了,你这样的人会是相信运气的?当初姚少师也被称为鬼才的时候就从不相信什么运气只相信有心就能改变一切,而你这位同样被称为鬼才的蒙先生,心里的欲望恐怕比姚少师当年还要大吧?”
见蹇义提起道衍禅师姚广孝,蒙禹恭敬的回道:“姚少师也是晚生的偶像,更是高山仰止难以逾越的,晚生哪里敢与姚少师相提并论,老大人还是莫要调侃晚生了。”蹇义却眼睛直盯着蒙禹毫不退让的继续说道:“姚少师当年以鬼才之名孤身到了燕王府中最后助陛下夺了大位,不知道蒙先生这位鬼才孤身进入汉王府中是不是也有意给汉王殿下送顶白帽子?”
蒙禹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冷笑不已,这蹇义仗着自己的当朝大员身份就这么毫不掩饰的威压自己,甚至不惜搬出当初姚广孝声称要送给还是燕王身份的老皇帝一顶白帽子的典故来给自己下套,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就是意图谋逆的大罪,看来这位东宫首官来自己的小院里还真不是只想试试自己的斤两,而是一旦抓住机会就要把自己这个异数给除掉啊!
蒙禹脑中飞快的转着,他当然可以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理不做回答,可这样一来自己就等于是认输了,他也可以针锋相对反戈一击,但这会给他留下无尽的麻烦,可此时蒙禹想的却是他可以韬晦隐匿行藏可以被世人误解为无能,可他却不能在太子的人面前认输低头,心中巨大的仇恨也让他不想就这么轻易的示弱退让。
所以蒙禹沉默片刻之后也直视着蹇义说道:“老大人拿陛下和姚少师的典故来比汉王殿下与晚生似乎大为不妥啊,晚生如果现在就要劝汉王殿下夺位就是谋逆,老大人这么说难道是觉得陛下当年的夺位之举也是谋逆?”蹇义似乎早就料到蒙禹会这么回击,立时哈哈一笑道:“看来蒙先生真是童心未泯啊,还这么喜欢在言语机锋上争个高低!”
蒙禹也不再继续追击只是微微一笑道:“常怀童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让自己的心灵纯净些,少一些尔虞我诈腥风血雨的污浊也能活的自在些。”蹇义再度哈哈一笑道:“好好好,论言语犀利本官自愧不如,蒙先生的真才实学凭一部平边良策也足以证明,不知蒙先生是否有意再走仕途?若是有意本官这个吏部尚书倒是可以略尽绵力。”
蒙禹抱拳道:“多谢老大人厚爱,只是晚生已经心灰意冷无心再走仕途,就想躲在这小院里看看书就好,老大人的好意晚生只有心领了。”蹇义毫不意外点点头道:“也对,蒙先生志存高远,如何能看上吏部征辟的芝麻小官,不过蒙先生能不能再回答本官一个问题?”
蒙禹这下也猜不到蹇义还要问什么,只能平静的回道:“老大人请问吧。”蹇义却没有急着发问,而是再一次定定的看了蒙禹片刻之后才悠悠问道:“蒙先生能不能如实告诉本官,你究竟是什么来头?又身负什么使命?”
蒙禹闻言也微微有些诧异,蹇义这样的官场老油子是绝对不会问这样明知道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的,那蹇义这么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最应该回答的就是没有任何来头,蹇义也肯定是知道的,而自己若是编出什么来头来蹇义也无从查起,所以蹇义等于是郑重其事的问了一句废话,可蹇义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问废话呢?
就是这一片刻的迟疑,蹇义的面上已经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蒙禹霎时就知道自己还是上了蹇义的套了,迎着蹇义略带调侃的目光,蒙禹只能如实答道:“回老大人的话,晚生就是一介寒门孤儿,没有任何来头。”。果然,蹇义已经点点头说了句:“嗯,本官明白了。”之后便再无言语。
蒙禹也由立刻衷的赞道:“老大人果然不愧是执掌吏部阅人无数的,一句话就试出了晚生的深浅。”蹇义也略显得意的答道:“那是自然,本官能被陛下委以重任掌管天下官员的调派任用,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怎么行?”
蒙禹闻言也是微微一笑,蹇义的问题因为自己习惯性的推理思维暴露了自己多思且慎重的性格,而自己的一句恭维话也让蹇义暴露了依然爱听奉承话并不是真正的铁面无情。这一下,双方算是扯平了。
蹇义当然也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想要收回也是来不及了,到此以后再聊下去也已经是多余无用的了,蹇义这才点点头道:“蒙先生的好茶喝的也差不多了,本官此来其实是为汉王府选配审理一职人选的,蒙先生若是有意,等汉王殿下回复后也可以随着长史到吏部去看看候缺的官员里有没有合适的。”
蒙禹连忙抱拳道:“老大人有心了,汉王府审理乃是汉王殿下对外交联的重要官职,确实需得是称职合适的人才行,那晚生就先代殿下谢过老大人了。”蹇义笑笑起身告辞而去,这一趟汉王府之行算是小有收获,能把蒙禹钓出王府就好,接下来就看蒙禹到了吏部又会是怎么样的表现吧!
当晚,汉王风尘仆仆的回到王府稍作梳洗之后便举步来到了蒙禹的小院里,蒙禹六识超人,自是早早觉察到汉王的脚步声,可他却不像其他王府属官那样起身去门外迎接,而是依然如故的安坐着,只是给汉王烫好了杯子放到固定的位置上倒好茶。
果然,汉王一进来就很习惯的坐到了蒙禹的对面,然后抬起刚刚倒好的茶一饮而尽,这才放下茶杯说道:“也怪了,当初我还觉得这地方迟早该拆了,可自从蒙先生来了之后这里反倒成了我这府中最惬意自在的地方,我一到这里就觉得轻松了许多,也不再有什么烦心事了。”
蒙禹又倒上一杯茶微微一笑道:“能让殿下轻松自在也算属下还有点用了,不然别人都以为属下是来混饭吃的。”汉王哈哈一笑道:“这是你自己要表现得像个混饭吃的,可怪不得别人,谁让你不许我告诉别人你在谋划什么。”蒙禹无所谓的摇摇头道:“无妨无妨,只要殿下大事能成,属下的名声也没什么要紧的。”
汉王摆摆手道:“诶,你以后可是我的肱股之臣,哪能不在乎名声的,你放心好了,只要这事情有了进展我就告诉他们实情,绝不会让你吃亏的。”蒙禹笑笑道:“好,那属下的名声就交给殿下了。”
几句玩笑之后,汉王也好奇的伸头道:“嗯,对了,听长史说蹇义那老狐狸今日专程到这里见了你,不知你们都聊了什么?”蒙禹无奈的笑笑道:“殿下的好奇心还是这么重,这可不太好吧。”汉王揶揄的说道:“别的事我可以不好奇,可蹇义这老狐狸亲自登门挑战蒙先生这么精彩有趣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好奇,蒙先生快说说吧,是不是然后蹇义这老狐狸铩羽而归了?”
蒙禹看汉王一脸认真而期待的样子,也只能轻叹一声道:“那恐怕要叫殿下失望了,属下非但没有占了什么便宜,还险些着了蹇尚书的道。”汉王立时一脸疑惑而不信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蒙先生快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蒙禹这才将白天之事悠悠说了一遍。
汉王听罢也是气愤的一拍桌案喝道:“蹇义这老家伙还真是敢到动本王的府邸里找事啊,看我下次朝会上怎么收拾他,他们吏部委派到山东的官员可不怎么称职啊!”蒙禹笑笑道:“殿下无需动气,登门既是客,更何况蹇尚书还是为了殿下的汉王府选取审理一职而来的,殿下再见着蹇尚的时候书应该致谢才是,可千万不能用山东官员之事发难。”
汉王撇撇嘴道:“好好好,说好了这些事都听你的,那我照做就是,只是大哥的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上门来挑衅了,咱们要是不做点什么会不会显得过于畏缩了?”蒙禹微微摇头道:“这算什么挑衅?蹇尚书是因着正式公务而来,所说也皆是不离公务之事,就算和属下闲聊几句也算不得什么挑衅,殿下可千万不要小题大做了。”
汉王一脸不信的说道:“我还就不信了,你会是那种受了气就认了的人?我怎么记得凡是跟你过不去的人好像都挺惨的嘛?”蒙禹立时一脸尴尬的笑笑道:“属下就不该把年轻时候那点事全都告诉了殿下,如今属下在殿下心里可就真成了睚眦必报的小人了。”
汉王立刻摇头道:“唉,蒙先生说的哪里话,有仇不报非君子,忍气吞声才是小人所为,这次就先按蒙先生说的办,可以后若是谁再敢给蒙先生气受我可不答应,也请蒙先生记住,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再遇到什么一时动不了的仇人也无需再像以前一样隐忍数年,只需告诉我就是,说句托大的话,如今这大明天下还真没有什么本王动不了的人!”
蒙禹闻言心中自是百感交集,他当然无法告诉汉王他和太子之间的仇怨,他也不能将和建文朝臣之间恩情告诉汉王,他能说的都是些江湖上和边境上、草原上的事,还有和黑煞白天明之间的生死纠葛,一直说到黑煞白天明被他一封书信挑起青衣社内乱给除掉了。
在汉王的心里,蒙禹和朝臣之间最大的关联就是和宋家的授业之情,有宋琥和宋瑛两个驸马学生,除此之外也就是和安远候柳升有点不深不浅的关系。他根本不知道蒙禹和太子之间有着这么深的杀妻之仇,更因此让蒙禹在诏狱暗牢里一关就是八年,这八年非但没有消磨蒙禹的仇恨,反而让蒙禹立下了和太子不死不休的誓言。
所以汉王心中所想的其实是蒙禹今后为自己谋划肯定会得罪很多朝臣,如果这些朝臣想要对付蒙禹,那他肯定是不答应的。可就是这样的无心之言也已经让蒙禹感动不已了。他和汉王相识的这二十年里其实交集并不多,而且每次他都还拒绝了汉王的示好,按理说以汉王这样记仇的性子早该恨透了他才是。
可偏偏汉王就是对他一直不离不弃,不但没有怨恨他反而一直在等着他,而且一旦投效对他也丝毫没有芥蒂,更没有半点主上的架子,一如既往的赤诚相待,这份如此难得的情义让蒙禹这个还在对他有所隐瞒有所欺骗的人情何以堪啊?
蒙禹只能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份情,也记下自己对汉王的亏欠,终有一日需要之时他会用性命相报的!
士,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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