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节 难以抉择
大明永乐十九年的除夕夜,大明朝的两个皇城都张灯结彩分外热闹,北京的百姓因为再次成为帝国的京师而欢腾不已,自元朝建都北京以后,北京的百姓就有了帝都的荣耀感,大明定都南京也曾一度让北京的百姓很是失落,如今能在永乐朝重新成为天子脚下的百姓,那份自豪和骄傲真是难以形容的。
此时的草原大汗庭里,一样的是载歌载舞更加热闹的除夕大宴,从居延海边一直到汗庭大帐都是欢歌笑语不断的草原百姓,因为草原大汗额色库的韬光养晦和草原各部的互相牵制制衡,大草原难得的有了几年的和平时光,居延海周围的部族就更是因为靠近大汗庭而丰衣足食还不用担心受到其他部族的劫掠。
其实百姓就是如此,就算是草原百姓骨子里劫掠成性,可一旦有了这样稳定富裕的生活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好,也没有人再想迁徙去其他地方,这些游牧惯了的草原人居然也过了几年安稳的定居生活。对此,蒙禹也专门去询问过这些草原百姓的感受,得到的答复也很是矛盾,这些草原百姓一方面依然很怀念游牧和征伐劫掠的日子,一方面也很享受现在安稳富足的生活。
如今,就是这些充满矛盾的草原百姓,集体在欢度着原本是属于汉人的节日,草原民族入主中原的一百年并没有让汉人习惯过草原人的节日,去打让草原人喜欢上了过汉人的节日。而且,并没有谁会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也从没有觉得会被汉人笑话!这大概就是草原民族比汉人要好的多的心态吧。
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欢乐时光里,只有蒙禹仍然一个人呆在自己的书房里,过了这个春节他就该准备离开了,要说他对居延海没有半点的感情和留恋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他也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除了对家国的眷恋,还有心中的仇恨他也一刻都不曾淡忘过。
每年的除夕,蒙禹都是一个人把自己隔绝起来,今年也不例外,任凭谁来请都是婉言谢绝,最后更是熄灭了帐房里的灯火,让人以为他不在里面,这样,他就能安心的一个人呆在里面不再被打扰了。
当然,蒙禹并不觉得孤单,因为还有月如陪着他。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在黑暗中轻轻的抚摸着月如的灵牌,蒙禹的心中忽然一片清寂安宁,那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宁静,忽然间,蒙禹觉得离月如等着自己的地方似乎已经不远了。
蒙禹的脸上泛起一丝幸福甜蜜的笑,眼中全是桃花林中那个一身红衣的娇俏姑娘正深情的看着自己,蒙禹嘴里喃喃的说着:“月如,我知道你还在等我,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一个人走了的,我知道你舍不得的。”
话未说完,蒙禹的眼中已是泪水迷蒙,恍惚中,月如也在回应着他,他看见月如轻轻一笑的说道:“你个书呆子,我当然不会自己走了,我会等着你的,你也不用着急,不是马上就可以回中原了吗?记得再去桃花林中看看,也再去明月楼里走走。”
蒙禹点点头道:“嗯,当然,我会去的,我会走遍所有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你还不知道吧,如今大明的京师已经搬到北京而不再是南京,所以我只能在南京转一圈就得去北京了,不过也好,我实在也不想呆在南京那样的伤心地。”
月如轻叹一声回应道:“唉,你啊,已经跟你说了你回去是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的,不是只为了替我报仇这一件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你这样是会毁了这一切甚至是毁了自己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蒙禹凄然一笑道:“明白,我当然明白,可是月如你也要明白,如果不替你报仇,那我活着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因为在你离开人世的时候我就该随你一起去的,我活着就是为了你,为了让害你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啊!”
月如眉头轻蹙的嗔怒道:“傻子,你真是傻子,你不值得为我这样,真的不值得,比起家国天下的大义,我们这样的小情小爱真的不值一提,你不是一直自诩胸怀天下的么?你不是一直觉得可以已一己之力改变天下么?你难道都忘了么?”
蒙禹流着泪笑着说道:“不,月如,其实你都明白的,有你,我做这一切才有意义,没有你,我就算真的改变了天下又如何?我永远只是一个连爱人都保护不了,连爱人的仇都报不了的废物,我做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月如再度一声长叹悠悠说道:“蒙禹,你真的决定了这就是你必须要做的事么?你可知道你若一意孤行,只要一着不慎就可能再度让大明陷入内乱纷争,再度让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甚至让大明分崩离析,若是这样你会成为千古罪人留下万世骂名的!”
蒙禹微微摇头道:“月如啊月如,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呢?你放心,我会在做每一个布局之前都反复推演,绝对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我也答应你,如果我的布局有可能引发这样的后果,那我宁愿放弃改用别的布局。”
月如这才点点头道:“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怕你一旦面临可以马上报仇的机会还是会忍不住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我不想你因此成为罪人被人唾骂,我不想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真的不想!”
蒙禹流着泪不住的点头道:“月如,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再次答应你,哪怕面对再好的报仇机会,只要有可能让大明陷入内乱我都会决然放弃的,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对你的承诺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听得蒙禹这么说,月如这才微笑着点点头再次满含深情爱意的看着蒙禹幽幽说道:“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我知道你对我说到就会做到,可这样一来你就更难了,让你这么难,我也心疼啊!”
蒙禹洒脱的流着泪笑笑道:“没事的月如,放心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厉害,再难的事到我手里都不会有多难的,你不用这么在意的。”蒙禹说着,便将手伸向了前方,就像拉住了月如的手一样,脸上洋溢出异样的笑意。
而这一切,都被轻轻站在帐房门口的草原大汗额色库看在眼里。看着眼前变换着两种声音在自言自语自己和自己对话的蒙禹,额色库的惊讶和震撼远远比当初的刘勉还要强烈,他简直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因为所处的角度不一样,额色库一直把蒙禹视为良朋知己,也一直自认为自己非常了解蒙禹,可就在刚才,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不了解蒙禹,原来蒙禹心里还藏着这么深的爱和恨,深到都已经把自己和爱人融为一体了。
额色库不敢打扰蒙禹,生怕吵醒了他会让他尴尬难堪,于是轻轻的退了出来,来到帐外走开了些,额色库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可依然还是觉得有些恍惚,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还是不相信自己刚才看到和听到的是真的。
又走了一段,就看到一身华服的木雪公主飞跑过来笑着揶揄道:“看吧父汗,我就说你亲自出马也请不出老师的吧,你还不信,非说这可能是老师在草原上过的最后一个除夕要去拉他出来喝酒,这回信了吧?”
额色库看看已经长得越发亭亭玉立的女儿无奈的笑笑道:“是是是,我的小木雪说的对,为父确实是不该去打扰蒙先生的,唉,走吧,我们还是回去喝酒唱歌吧,你也再给大家跳上几曲,让为父也再高兴高兴。”
额色库说着就往大帐方向走去,可木雪眼珠一转却疾步上前伸手拦在了父亲面前撅着嘴道:“不对,父汗你的样子不对,你很少这样刻意掩饰自己的慌张和失措,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恨特别的事对不对?”
额色库一看被聪慧的女儿看出了端倪,只能双手一摊继续掩饰道:“为父不过就是去请蒙先生赴宴而已,能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木雪歪着脑袋疑惑看着额色库继续问道:“那就是父汗和师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
额色库当然不能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女儿,只能无奈的笑笑道:“我的小木雪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为父能和蒙先生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过就是再一次被蒙先生拒绝了,这最后一个除夕也不能和蒙先生一起过,为父心里有些失落而已罢了。”
木雪还是不信的看着父亲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真的是这样么?女儿怎么觉得父汗是在刻意说谎掩饰着什么?”额色库也知道不能再这么和女儿纠缠下去,这样迟早是要被女儿发现不对或者直接跑去找蒙禹问的。
一想到蒙禹刚才的样子,额色库就生怕女儿去撞见,连忙转圜道:“唉,我的小木雪啊,你和为父说说看,你真的了解你的老师么?”见父亲这么问,木雪也是大惑不解的问道:“父亲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和老师之间到底怎么了?”
额色库长叹一声道:“那就陪为父走走吧,其实,为父是真的不想让蒙先生走啊!”额色库说着便换了个方向举步走去,木雪也连忙跟在父亲身边说道:‘那父汗就想办法留下老师啊,要是还不行女儿就天天去求他,每天在老师面前哭,就不信老师不心软。’
额色库微微摇头道:“没用的,如果这样就能留下蒙先生,那他就不是蒙禹了,其实为父也设想了各种留下他的办法,最后又都推翻了,因为你的老师一定会想出办法应对的,也一定会想出办法离开的。”
木雪也一时有些忧郁的说道:“那怎么办?我们就真的让老师离开么?”额色库忽然面色肃然的抬头看着天空道:“当然不是,可是要留下你的老师,或许只有唯一一个办法了,你想知道么?”
木雪可是蒙禹的亲传弟子,何其的机敏聪慧,略略一想就明白了,立时惊愕的叫了起来:“父汗是要送老师去长生天?是要让老师永远长眠在大草原?可是父汗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你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额色库伸手摸了摸木雪的头道:“我的小木雪,为父当然知道,为父也从来没有如此珍视过一份友情,可是木雪你也要明白,你的老师已经把我们大草原的点点滴滴都探查清楚了,一旦他回去后被授予官职专门对付大草原,那我们的噩梦就要开始了。”
“可是······可是······”木雪惶急的可是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任何理由反驳,只能带着哭腔说道:“父汗,我们再想想办法吧,不是还有两百多天的么,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留下老师的,父汗千万不要急着动手好么?”
额色库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为父也绝不会轻易下这样的决心的,为父不是野兽,一想到要亲手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为父的心里也是如同刀割一般的难受啊,为父会再想别的办法留下你的老师的。”
额色库说着,坚定的点点头大步朝前走去。他之所以说这些,一方面是要转移木雪的注意力,把木雪带的远离蒙禹的帐房,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把淤积在心里的痛苦宣泄出来,毕竟这也是他心里一直纠结的大事。
眼看着五年之期临近,已经确定无法留下蒙禹之后,额色库便开始了痛苦的抉择,是放蒙禹回去给自己竖起一个潜在的对手,还是直接将蒙禹杀死永远的留在大草原,这个选择居然让额色库失眠了好几日。
这在额色库过去的时光里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算当初决定干掉父亲鬼力赤和两个哥哥也没有让他这么痛苦焦灼过,可是一想到要杀了蒙禹,额色库的心里就会很是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寝食难安焦躁不已。
从开始有这个念头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额色库还是无法做出抉择,还是一想起来就痛苦万分,本来今晚想亲自去约蒙禹大醉一场再说说心里话,可万万没想到却看到了那极其诡异而又伤感万分的一幕。
这一下,额色库的心里就更难以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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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篇长历史《大明危局》第五卷“大明危局前传”章节,如果觉得还不错,敬请点击下方书名加入书架订阅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