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节 连环诡计
县城外,交趾镇守总兵丰城候李彬带着自己的一千亲卫将县城四门之外都绕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留意着每一个敌人有可能突围逃跑的地方,好不容易见到了这场叛乱的源头,他这一次可不会轻易的在将黎利和陈暠放跑了。
在镇守军的四面猛攻之下,死伤惨重的叛军新兵们心理上很快就坚持不住了,还好,此时“安南王陈暠”和“平定王黎利”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虽然离的有些远,但只要这两个人还在,叛军就还不至于马上溃散。
此时的,真正的陈暠和黎利已经换上了普通农人百姓的衣服,脸上也做了修饰,而老营军和先前的将军们也都已经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当然,还有这个县城的上万百姓,也被聚集到了一起,就等着城头被镇守军攻破的那一刻。
终于,在镇守军强大的攻击力下,叛军的新兵们抵挡不住了,东面城墙上一队镇守军攻上城头死开一个口子,紧接着一波波的镇守军涌了上来,东面城墙的守军开始溃散,而溃散就像传染病一般很快就极速蔓延开来。
黎利立刻像暗中准备的人做了个手势,西边的城门轰然打开,很多人开始大喊:“明军攻进来了,快逃命啊!”“不想死的就快跑啊!”“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很快,受惊的百姓就像潮水一样的涌出了西门。
狭小的西门很快就被逃命的人群堵塞住,而其他几个门也相继被打开,城头上,冒牌的“安南王陈暠”和“平定王黎利”还是鼓舞着叛军继续抵抗,而看着百姓们却想潮水一般的向四门奔出,很多叛军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扔下武器便跑。
真正的黎利和“陈暠”还有老营军们自然就夹着这些百姓中一起逃跑,而在城外巡视着准备追缴的老侯爷李彬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看着汹涌而出的百姓,李彬只能苦笑了一声道:“本候还是小觑了黎利的狠辣啊,居然先让新兵当炮灰,又让百姓做他逃跑的掩护。”
亲卫队长也焦急的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追哪一路?”李彬摆摆手道:“这还追什么啊,本候才下的不得滥杀百姓和俘虏的军令,如今面对的都是逃亡的百姓,如何能出尔反尔的自己违犯?就在此地等着进城吧。”
就这样,黎利和陈暠又一次在李彬的眼皮子低下跑掉了,距离最近的时候,他们离李彬的亲卫队不过才几十步远,而且,这样的头一开,以后这剿灭叛军就更难了,以后他们战败了就只需躲进百姓中,这样的清缴何时才是个头啊!
当一切趋于平静后,被俘的只有少数叛军,因为大多数叛军并没有特别的标记,他们只要扔下武器混入百姓中就很难分辨,而要排查户籍的话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李彬明知叛军就混在百姓中,可也无可奈何。
李彬在俘虏的引导下带着亲卫和参将走进了陈暠和黎利居住的房间,亲卫们很自觉的开始搜查各处想要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很快,一个亲卫就抱了一摞书信出来禀报道:“启禀侯爷,这是在房中搜到的书信。”
李彬眉头一挑道:“哦?黎利这样的人还会有没有销毁的书信?这莫不是有诈吧?”参将联盟接过书信翻看了起来,却疑惑的说道:“这些都是与交趾各大氏族的往来书信,还有与老范玉往来的书信,嗯?怎么还有潘大人!”
李彬闻言皱眉道:“哪个潘大人?”参将有些犹疑的说道:“就是哪个被陛下召见过的交趾举子潘僚,还特授了他做乂安府知府,潘大人也是交趾境内唯一一个土人知府,他怎么也会和叛军有联络的。”
李彬的神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大明皇帝陛下亲授的堂堂五品朝廷命官,如果真的和叛军有所往来,那不但是打了朝廷的脸,也是打了皇帝陛下的脸啊,这事情可是马虎不得的,搞不好还会影响整个交趾的土人官员啊!
李彬再度问道:“信中都说些什么?”参将微微摇头道:“没有说什么内容,直说相约于乂安府境内某处相见。”李彬更加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确定就是潘大人的书信?”参将将信纸递过去道:“侯爷请看,应该是黎利自己标记的,潘僚愿意见面,此事已成大半。”
李彬将这张内容极其简单的信函反复看了几遍,却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了,眼神也更加的沉郁复杂的沉声说道:“这可不太好办啊,这没有任何落款的信纸,仅凭黎利的一句标记自然是不能轻易去找潘僚问罪的。”
参将回道:“可若此事是真的,那乂安府可就危险了,潘大人是知府,又有潘氏支持,若是他有了异心,那乂安府可就危险了,乂安府若是沦陷,那就会将南方的新平府、顺华府和升华府都隔绝于交趾布政使衙门的管辖之外,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彬也再度苦笑道:“你说的没错,黎利这是在被本候出难题啊,如今这查也不是,不是查也不是,潘僚可是归化土人官员中的一面旗帜,轻易动不得的,莫非黎利是将本候当蒋干了?想借本候的手砍倒这面旗?”
这个问题,参将和亲卫队长都回答不了,当然,李彬也没打算让他们回答,这不过就是他自言自语的疑问罢了,如今演州之乱迅速平定了,那老范玉也肯定会立刻放弃北方三府再度躲进山林之中,可这乂安府和南方三府,可就又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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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彬毕竟是武官,虽然有丰城候的爵位,但涉及到地方官的事还是只能交给布政使黄福来处置,可偏偏黄福又是个书呆子,在挟着平定三府叛乱的得胜之威回来的镇守太监马琪面前更是唯唯诺诺,事事禀报。
事情坏就坏在这死太监马琪身上了,看着交趾布政使黄福递过来的卷宗,马琪阴阴一笑,然后后对黄福说道:“黄大人啊,这知府通敌可不是小事,更何况乂安府一直抗拒征收贡税,咱家可早就觉得这潘僚有问题了。”
黄福无奈的点点头道:“马公公说的极是,本官也是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才来求助马公公的,这潘大人毕竟是陛下亲授的,本官也不敢妄动,他的事还是只能由马公公这皇命钦差的身份来处置啊。”
马琪嘿嘿一笑道:“黄大人放心,此时咱家自会处理的,咱家这就亲自去一趟乂安府,也正好问问潘大人这贡税他到底是征还是不征,陛下的北京城可正是用钱的时候,黄大人也须得加紧督办各府征税才是。”
黄福自是唯唯听命,去岁马琪交上去的贡税可是换来了皇帝陛下嘉奖的,他黄福可不想因为阻挠征收贡税而犯下欺君之罪把乌纱帽丢了,黄福这样的官虽然不坏,但是也没有为民做主而抗争的勇气,注定了只能做个庸碌之辈。
就这样,镇守太监马琪带着三百护卫和煊赫的仪仗队向乂安府出发了,而此时,黎利和陈暠已经将老营军化整为零的重新潜回了寮国驻地,这一次的演州之乱,原定的战略目的基本也算是达到了。
大明永乐十七年七月,交趾镇守太监马琪到达了乂安府治所,听闻钦差来到,知府潘僚自是带领乂安府官员出城迎接,可马琪却半点面子也不给,连马车都没下,就掀开窗帘说了声:“都进去再说吧。”就径直入城了。
乂安府府衙大堂,马琪端坐在上位,潘僚和一众乂安府官员都垂手立在堂中,马琪端起茶杯缓缓饮了一口才幽幽说道:“这乂安府的茶可真是不好喝啊!”潘僚连忙回道:“马公公要是觉得这茶不好喝,下官这就让人换。”
马琪冷冷一笑道:“罢了,咱家来这里也不是来喝茶的,潘知府,你可还记得陛下亲自召见你时都与你说了些什么?”潘僚连忙恭敬的回道:“下官当然记得,陛下嘱咐下官一定要做好交趾官员的表率,让交趾尽快真正的融入大明。”
马琪冷哼一声道:“哼,亏你还记得陛下的隆恩,可你是怎么做的?”潘僚眉头微皱的正色答道:“回马公公的话,为报陛下隆恩,下官做事一向勤勤恳恳,矜矜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乂安府也还算得是太平无事。”
马琪一一拍桌案道:“哦?是么?既然乂安府太平无事,那为何迟迟不征收今年的贡税?陛下的北京成可是到处等着花钱的,你莫非丝毫替陛下分忧的心思都没有么?你就是这么报答陛下隆恩的?”
潘僚一听马琪果然是为贡税之事来的,也沉声回道:“马公公此言差矣,下官既然身为大明官员,那按照大明律行事便是为官的准则,户部征收的税赋该缴的下官半纹钱都没有少交过,下官自认为问心无愧。”
马琪嘿嘿冷笑道:“好好好,户部征收的税赋你从没有少缴过,咱家替陛下征收的贡税你就迟迟不缴,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你到底是替户部在做这个知府还是在做陛下的的臣子?你眼里还有没有陛下了?”
潘僚义愤填膺的回道:“马公公这话就更加不对了,户部也是陛下的臣属之一,就是替陛下专司钱粮管运的,马公公怎么能将户部和陛下分开来说?下官上缴户部所征的税赋不就是在替陛下分忧么?”
马琪一看说不过潘僚,也不再和他讲道理,直接厉声问道:“那这贡税你到底是征还是不征了?”潘僚昂然回道:“去岁征收贡税就已经让百姓苦不堪言,今春台风的灾害刚刚才缓过来些,如何能再度加征贡税?陛下是让下官怀柔顺化交趾百姓,可不是让下官来逼得他们食不果腹的。”
马琪不住的冷笑道:“好好好,你还敢用陛下来压咱家,那咱家倒是要问问你,陛下可曾让你通敌?”潘僚闻言心中一惊,可还是强自镇定的反问道:“马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官何时通敌了?”
马琪得意的拿出卷宗来展开道:“潘大人好好看看,这是什么?”潘僚定睛一看,就是他让人给黎利送去的相约会面的时间地点,可这字并不是他自己写的,也没有任何的称呼和落款,怎么能攀扯到他的?
潘僚定了定心神再度回道:“马公公明鉴,这字迹不是下官的,也没有任何的称谓和落款,如何能是下官通敌的证据?”马琪厉声呵斥道:“可这上面却有贼首黎利的标注,说你答应与他见面,此时就已成大半,潘知府倒是说说看,你们见面做什么?你与贼首黎利又有什么大事要做?”
潘僚心中暗道一声苦也,他现在也大概知道了黎利的恶毒诡计,原来约他见面并不是为了说服他,而是要故意留下证据借此陷害于他啊,潘僚不由得在心里将黎利骂了数十遍,可再怎么骂也得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啊!
潘僚只能躬身回道:“还请马公公三思,那黎利在故意在一张与下官毫无关系的信纸上留下与下官有关的的标注,这很明显就是故意要陷害下官,马公公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啊,否则所有的交趾土人官员都会人心惶惶,更不利于交趾的平叛。”
本来这番话若是说给布政使黄福来听,那黄福定是会三思而行啊,可偏偏来的人是死太监马琪,他哪里会管这些,只见他面带厉色的怒喝道:“好你各巧言令色的家伙,咱家就先将你下狱再细细审问你身边的人,就不信审不出你通敌的证据来!”
马琪说着便大吼一声道:“来人,将这不思报国却里通外敌的狗官拿下!”早有马琪带来的亲卫上前将潘僚捆绑起来,乂安府的官员一时面面相觑却不敢为潘僚辩驳半句,都生怕惹祸上身。
随着潘僚被抓,潘僚身边的亲人和随从、仆役也都相继被抓来严刑拷打审问,原本作为交趾土人归化旗帜的乂安府知府潘僚这面旗帜就这样倒下了,而更加严重的连锁反应也就此开始逐渐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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