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节 生死一线间
当汉王在府中得到从宫里传来的大概消息时,整个人都愣怔了,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是说父皇已经着人草拟废黜太子的诏书,最后却又收回了?”长史无奈的说道:“是,宫里传来的消息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形,具体的情形还不知道。”
汉王面色木然的颓然坐下,喃喃念道:“金忠,果然是金忠啊!看来夜入金府的人确实是太子妃,金忠终于还是被她说服了去力保太子,还真是为山九仞却功亏一篑啊!”汉王此时的内心里满是不甘、落寞和痛惜,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就差最后一步呢?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去宫门外堵截金忠呢?
汉王一时有些追悔莫及,其实当他猜测夜入金府的人是太子妃时,就想到了金忠已经被太子妃说服了,而在得知纪刚拿着东宫属臣的供状进宫时,也曾想过去宫门外拦截住任何意欲进宫为太子说情的人,不管是张辅还是金忠都只管拦住就是,可最后他却还是放弃了这么做,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汉王自是可以给自己找出很多理由,比如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授人以柄,比如不想用这样略显下作的手段,甚至可以说是不想父皇因此对自己心生戒惧,可他却始终无法否认自己心底还有个深藏的原因,那就是不想直接的和那个心底深藏的着的爱人作对。
因为这是太子妃张茵用尽心思找来的帮手,他如果出面拦截,那就等于是在和太子妃直接交锋了!他始终有些于心不忍,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最终就是自己的内心选择了避战而埋下了失败的祸患!汉王一时痛心不已,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总也放不下这个女子,为什么自己还是输在了这个女人手上?
长史见汉王脸色凄然痛楚,也只能出言安慰道:“殿下莫要太难过,咱们再好好想想办法,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汉王苦笑摇头道:“长史就不用安慰我了,或许也是老天觉得我受的磨练还不够吧,谁让我年少时那般胡作非为的。”
长史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转而说道:“殿下也须得尽快振作起来才是,好在陛下依然让太子禁足反省,我看殿下不如趁机再打压一下太子那边的势力,或者再将太子的职权分一些过来,总之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算了。”
汉王缓缓起身道:“父皇的脾气我知道,就算要做什么也须得先等上一等,此时最好的就是暂时什么也不要做,我去后院练练拳脚吧,这么干坐着也是憋闷得很。”汉王说完,便径直去了后园,此时或许真的只有去拳打脚踢的发泄一番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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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里,同样得到了消息的蒙禹一时也有些愣怔了,眉头深深的拧在了一起,一时也陷入了沉思,形势居然被瞬间逆转了,废黜诏书一旦收回,再想要下达可就更加的困难,这次想彻底扳倒太子的计划看来已经是失败了,可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呢?
因为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蒙禹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陛下把下达的废黜诏书又收回了?蒙禹想来想去,最后也在想,是不是纪刚做错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否则就算是金忠进言也是不可能让陛下收回诏命的。
还好,很快蒙禹就看到纪刚一脸颓丧的走了进来,纪刚抬眼看了看蒙禹,眼中全是无奈和怅然若失,然后便低声对刘勉吩咐道:“刘总旗先去外面守着吧,我有话想和蒙先生单独说说。”刘勉自是连忙施礼后匆匆退下。
蒙禹轻叹一声道:“纪大人有什么话请坐下慢慢说吧。”纪刚坐到桌前略显落寞的说道:“劳烦蒙先生给我来点酒吧,这心里着实憋闷,也只有和蒙先生喝上两杯了。”看着眼前忽然显得非常孱弱而客气的纪刚,蒙禹也在心中微微有些动容,起身去拿了酒和杯子。
蒙禹给纪刚倒了一杯酒,还没来得及说话,纪刚就抬起杯子来一口干了,蒙禹只好又给他倒上一杯:“纪大人慢些喝,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看开些吧。”纪刚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沉重的长叹一声道:“哎,也不知还能和蒙先生喝上几回了。”
蒙禹再倒上一杯问道:“纪大人还是先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纪刚又喝了第三杯酒,这才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虽然他记不住原话了,但复述的意思大概差不多,特别是他最后多说的那一句,他是无论无何也不会忘记的。
听完之后,蒙禹也是心中既愤恨又痛惜,无奈的长叹一声摇摇头道:“原来我们输了这一局居然就是因为纪大人多说了最后这一句话。”纪刚又喝干了杯中酒落寞的说道:“是啊,当陛下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糟糕了,我这一句话不但毁了陛下换储君的大计,估计也把我自己的前程毁了。”
虽然蒙禹心里恨透了纪刚,纪刚也是他仇人名单里的必杀之人,可如今看着纪刚这惶惑无助的样子,蒙禹的心理居然生出了一丝丝的怜悯,连蒙禹自己都不明白他究竟是在怜悯纪刚什么?或许就是怜悯他即将走入自己挖好的坟墓吧?
蒙禹只能假意安慰道:“纪大人多虑了吧?应该也不至于的,这次不行,咱们下次再想办法就是。”纪刚忽然凄然一笑道:“蒙先生还不知道吧,陛下原本想让你入宫去做的事,如今已经找到合适的人在做了。”
蒙禹一时也不明白纪刚忽然说这个干嘛,只能顺着他的话问道:“纪大人说的我不明白啊,陛下要做什么事?又找到了什么人?”纪刚苦笑一声道:“陛下想建立一个只忠于他的机构,而只有无依无靠的太监才会只忠于陛下而没有其他亲眷子嗣需要照顾。”
蒙禹闻言大惊道:“什么?你的意思是陛下要重用宦官?这可不是好兆头啊!”纪刚揶揄的说道:“我先前可是问了蒙先生几次了,可你是坚决不愿意入宫,否则若是蒙先生来建立这个机构,或许就会好些。”蒙禹一时也有些愕然的说道:“原来纪大人之前真是在替陛下问我的?”
纪刚点点头道:“是啊,就是陛下让我试探你的,嗯,陛下只让我试探你,却不让我命令你和逼迫你,因为陛下需要的是绝对心甘情愿效忠于他的人,所以,陛下现在找到了郑和的族弟马云,此人虽然智谋不如蒙先先,可其他方面还真是不差。”
蒙禹疑惑的问道:“纪大人忽然和我说这个干嘛?”纪刚再次苦笑道:“其实我之前一直很怕蒙先生愿意入宫,因为若是蒙先生真的到了陛下身边,那以后应该就没有我什么事了,所以我才替陛下在后宫物色了马云,原想着以后可以宫里宫外相互照应,可如今我犯下如此大错,那或许就该是蒙先生来取代我这宫外的位置了。”
蒙禹这才忽然明白了纪刚到底想说什么,可也只能无奈的苦笑道:“纪大人还真是急糊涂了啊,陛下是不会让我取代你的,我就是一个落第的秀才,武功又不济,哪里能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重任?又哪里能服众的?陛下是断不会这样安排的。”
纪刚却忽然眼神一凝盯着蒙禹问道:“陛下会不会这么安排还不好说,可不知蒙先生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啊?”蒙禹闻言一怔,先前对纪刚生发出的那一丝怜悯瞬间就荡然无存了,原来纪刚第一时间赶回来找自己,不是要找人诉苦求援,而是想要根绝后患啊。
蒙禹的心中立时又燃起了熊熊恨意,这纪刚还真是极度自私的利己者啊,一旦发现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所动摇,居然首先想到的就是先除掉最能接替自己的人,然后再利用宫里暂时和他统一战线的马云帮他重新站稳。
而纪刚问出的这个问题其实是有陷阱的,如果蒙禹回答想过,那纪刚很可能会立刻弄死他,等过上一段时间再上报个因病亡故,反正陛下也不可能会亲自来诏狱暗牢中探查。而如果蒙禹马上就干脆的回答绝对没想过,那纪刚也会认为蒙禹这是在欲盖弥彰,结果还是要弄死他。
所以,其实纪刚此来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搞死蒙禹而与他对饮辞行的。蒙禹忽然间感觉到了一阵透骨的凉意,这是对于死亡的恐惧,他虽然不怕死,可他还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他还没有替月如报仇,他还没有扳倒太子让太子遭到应有的报应。
蒙禹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的思考着如何回答才能打消纪刚对自己的杀意,毕竟机会只有一次,他不能出任何差错。终于,蒙禹脑中灵光一闪:其实自己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的,自己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告诉纪刚他的地位没有任何动摇。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蒙禹就笑笑道:“纪大人真是想多了,陛下不过就是一时之气罢了,如今莫说是我了,就是放眼大明天下,又有谁能如纪大人这般深知陛下心意而又深得陛下信任的?纪大人此时不该再胡思乱想这些,而是该想想怎么能让陛下尽快消了气。”
纪刚点点头不置可否的说道:“那蒙先生倒是说说看,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陛下消了气?”蒙禹权衡再三,此时肯定只有先保住性命才行!于是坦然说道:“纪大人不是掌握了一堆东宫属臣的罪证么?既然陛下已经收回了废黜诏书,那纪大人不如就顺水推舟,将罪责全都推到东宫属臣身上,还太子以清白。”
纪刚一时也有些疑惑的问道:“这又是为何?陛下将依然将太子禁足反省就是因为心中不忿,我再替太子证了清白岂不更是找死么?蒙先生这是要害我啊!?”蒙禹无奈的笑笑道:“纪大人又想岔了,陛下因为一心想换储君才有了今日之举,可最后因为金忠以死相胁,陛下才又收回了诏命,可现在问题就来了,陛下为何要命人草诏之后却又要收回?陛下也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啊!”
纪刚仔细想了想,忽然有些明白了,恍然说道:“哦,我明白了,陛下之所以生闷气,不是因为被迫收回了诏命,而是因为这么出尔反尔让陛下实在难以下台,也无法对朝臣们交代?”蒙禹点点头道:“是的,所以,纪大人只需帮助陛下圆了这个场,那纪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就依然是无可撼动的。”
纪刚一时有些兴奋和激动起来,他先前真是以为自己麻烦大了,这才想先来除掉蒙禹这个潜在的威胁,可如今想来,自己似乎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搞不好还会给自己惹下更大的麻烦,不由得也点点头道:“对啊,陛下如果真想换储君,就算这一次不行,也可以有下一次,甚至先写下遗诏都行,可如今眼前这台阶真的是不好下的!”
蒙禹见纪刚被自己说服了,这才在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正色说道:“对啊,纪大人想明白了就好,那接下来,纪大人就该去给陛下搭这个台阶了。”纪刚想了想道:“蒙先生的意思是不是将东宫属臣都冠以对陛下心有怨怼刻意误导太子之罪?”
蒙禹点点头道:“是这个意思,不过光这样还不够,必须再治太子近臣东宫赞善顾言一个为求脱罪而故意陷害太子之罪,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圆,只有一切都说圆了,陛下才能体面的下这个台阶。”
纪刚听完之后却面色奇怪的嘿嘿冷笑道:“哦,搞了半天这才是重点,原来蒙先生是想借机整死顾言为爱侣报仇啊!”蒙禹也不辩驳,而是坦然的看着纪刚回道:“纪大人好好想想看,若是这次太子真的被废黜了,他顾言又还能活着么?其实从他开始供认太子罪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定了!至于我是不是要找他报仇并不重要。”
纪刚这才嘿嘿一笑道:“蒙先生总是这么能说,可又还真是让我无可辩驳。如此说来,这顾言迟早要死,那倒确实不如物尽其用的好,那我也提前恭贺蒙先生又除掉了一个仇人。”蒙禹欠身施礼道:“那我该多谢纪大人才是,一切都是纪大人的功劳。”
纪刚哈哈一笑,再次举起酒杯倒:“那我先敬蒙先生一杯吧,若是事情真如蒙先生所说,那我回来之后会送孟先生一份大礼的!”两人碰杯一饮而尽之后,纪刚起身而去,而蒙禹也终于又从鬼门关前绕了回来,真是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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