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节 整整三年了
大明永乐八年的最后一个月里,因为汉王彻查五军都督府与军火走私案的关联,也因为左都御史陈瑛的上书参劾,宁远候何福畏罪自杀了,他是不是真的有罪,又为何选择了与同是建文帝大将的盛庸和耿炳文一样的死法,已经没有人在意。
所有人在意的只是这两个搅乱了南京朝堂上下的大案子终于快要结束了,宁远候何福用他的死给这一切划上了一个句号,这也是建文朝投降燕军的大将中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个,而何福的死,也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除夕前几日,伤痕累累的顾晟和没怎么受刑的顾言被一起放出去了,为了两位皇子的清誉,这两位属臣必须要活着被无罪释放。终于来到诏狱之外,顾言喜极而泣,这几日,牵涉解缙结党攻讦案的官员里已经有两个死了,对外说是病死的,可谁都知道是被酷刑折磨死的。
可一看到拖着伤腿踽踽而出的顾晟,顾言就万分火大,上去就是一脚将其踹翻,并发疯似的对其拳打脚踢,本就只剩半条命的顾晟哪里还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向门禁门哀嚎求救,可门禁们却全当没看见一样,这文弱书生动手打人,能打死才怪了!
顾言拼命的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和恨意,嘴里也不停的咒骂着:“”你这该死的家伙,我早就说过和你们再无半点瓜葛,结果你这该死的蠢贼还要无端攀扯我,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我今日便打死你一了百了罢了!”
门禁们都暗暗好笑,照顾言这样的打法,给他打一个时辰也未必能把顾晟打死,倒有可能把自己给累死!就在此时,只听得有人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容得有人在此厮打,你们怎么也不管的!”门禁一看是总旗刘勉发话,连忙告罪后上前拉开了二人。
刘勉看看二人道:“你们有什么恩怨,自己回去解决,莫要在这诏狱门口搅闹,否则便可再治你们个藐视陛下之罪,你们可都听仔细了?!”顾言兀自气鼓鼓的,顾晟却哀告道:“这位总旗大人,你可要看清楚了,是他一味的殴打于我,我可是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顾言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怒喝道:“你还想还手?你还敢申辩?你无端攀扯于我,我不打死你才怪!”刘勉再次断喝道:“够了!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还真想领个藐视陛下的罪名不成?!”顾言一听这话,这才清醒了些,狠狠瞪了顾晟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顾晟一看顾言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向刘勉行礼道:“多谢这位总旗大人搭救,不知高姓大名?”刘勉笑笑道:“在下刘勉,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在顾大人面前如何敢称大人,顾大人还是快些回家去吧,也早些让家里人安心才是。”
顾晟这样鸡贼的人,心里想的是,若是能趁机结交一个锦衣卫的朋友,那今后要再有什么事,也好有个通风报信的啊,于是连忙施礼道:“多谢刘总旗,今日恩义顾某牢记于心,待他日再行报答。”刘勉一看这顾晟果然又上钩了,也笑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顾大人快去吧。”
顾晟一瘸一拐的走了,这一场牢狱之灾让他丢了半条命,可却并没能让他脱胎换骨,顾晟还是那个顾晟,唯一所不同的就是顾家兄弟,从此是真的反目成仇了,而且这仇怨,基本是没有可能调和的了,以顾言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个仇,哪里是能轻易算了的。
这一点,作为弟弟的顾晟自然也是非常明白的,而作为背后的始作俑者,蒙禹当然更加清楚。作为害死月如的罪魁祸首,他哪里能让这顾家兄弟这么轻易的死去,他要在未来的日子里一次次的折磨他们,最后才让他们在身败名裂中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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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中,顾言拜伏于胖太子的面前,对于顾言能基本完好无损的从诏狱里出来,胖太子也有些意外:“纪刚他们没有给你受刑?”顾言认真的回道:“没有,他们只是给属下上了镣铐,除了行动碍难些,其他并未有什么不妥。”
太子揶揄的笑笑道:“难得纪大人这次肯高抬贵手,没有对你动刑逼供,否则以他们的手段,怎么都会问出他们想要的口供的。”进去诏狱这一趟,顾言倒是冷静多了,依然拜伏着说道:“请殿下相信属下,属下就是自尽也绝不会诬陷殿下的。”
胖太子摆摆手道:“别趴着了,起来坐下说话吧,你还是小看了纪刚他们的手段,他们若是真的想要口供,你是连自尽的机会都不会有的!”顾言这才起身坐下道:“这么说,是陛下本就不想让殿下受什么牵连?”
太子点点头道:“父皇的心意真是难测啊,老二这一手也的确是狠辣,一下子就搞掉了我的九个心腹,可他身边最近并没有多什么人啊,这主意到底是谁给他出的?”顾言试探着说道:“汉王进宫去面圣之时,纪刚正好在场,莫不是纪刚?”
太子微微摇头道:“应该不会,纪刚这人我很清楚,他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与我作对。”顾言一时也没了主意:“汉王府的属官大多才具平平,甚至都是武职军人来担当,确实没有什么心机深沉之人,难不成是汉王自己开窍了?”
太子嘿嘿一笑道:“这就更不可能了,他可是我的二弟,我比谁都了解他,要说上阵打仗,那的确是无人能及,可要说这朝堂博弈,他怕是连你都不如,如何能想出这釜底抽薪的狠辣招数,你最近多替我留意着点,看看有没有什么官员与他来往密切的。”
顾言躬身领命道:“是,殿下,属下还有一言,以顾晟受刑的情况看,他涉及军火走私案当是属实的,只是不知道赵王殿下有没有牵涉,殿下身负督导教育赵王的责任,要不要召其过府一问?”太子无奈的点点头道:“父皇把你们两都放了,就是不想有皇子牵涉到这样丢人的案子中,可我却不能不管啊,否则这三弟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可就都是我这个太子监管不力了。”
顾言回道:“是,那属下这就下书命其过府。还有一事,殿下或许该去看看姚少师了。”太子也点点头道:“是啊,他可是父皇亲自下令教导我和瞻基的少师,可姚少师最近是越来越不愿意见我了,就连瞻基求教都要去到寿庆寺里,我也摸不准这位老师到底在想什么,我看还是先不要去了。”
顾言劝诫道:“可如今这样的局势,于殿下非常不利,太子还是去向姚少师求教一二吧,毕竟姚少师深知陛下的心意。”太子有些惊喜的看看顾言道:“咦,我发现你去了诏狱这十来天,倒是长进了不少啊,思虑的可是比以前周全多了。”
顾言无奈的笑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属下以前确实是过于驽钝,这次被关入诏狱,静心思谋数日之后,这心智确实是打开了不少,想问题也比以前透彻多了。”太子嘿嘿一笑道:“早知坐牢有这样的好处,我该早些把你丢尽大牢才是。你现在倒是有几分未来东宫长史的样子了。”
顾言一听太子终于松口属意他做东宫长史了,连忙再次拜伏于地道:“多谢殿下厚爱,属下定不负殿下信任。”胖太子摆摆手道:“以后用不着动不动就下拜,你我是一起长大的学伴,早就被牢牢绑在一起了,你多长进些,我也就多轻松些,未来的路,可不好走啊!”
顾言一时也哽咽了,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早已经被外人看做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他以前也确实没有尽到职责,顾言诚挚的说道:“属下知错了,以前是属下过于无知,才将殿下引入歧途,从今往后,那青楼之地,属下也决计不会再去了!”
胖太子悠悠叹息了一声道:“罢了,那也是我自己心志不坚,心浮气躁才会同你去那地方寻开心,又一时欲念过甚才会铸成大错,好在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父皇也并未责罚,今后就莫再提了,就当那是一场梦,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吧。”
顾晟有些犹疑的说道:“殿下,马上就是那位姑娘的忌日了,属下听说纪大人把她葬在栖霞山中了,属下斗胆,想去拜祭她一下,了却了这桩心事。”太子有些惊讶的看看顾言道:“看来你真是变了,那你想去就去吧,也替我拜祭一下。”
顾言欠身道:“多谢点下体谅。”太子微微一笑道:“祭拜完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那不过就是一个寻常女子罢了。这诏狱中可是已经死了我的两位心腹官员,我却连去收葬拜祭都不敢,只能任由别人骂我这太子心肠太硬了!”
顾言却坚定的说道:“那不一样,解缙私见殿下之时,并没有说要上这样的奏疏,更没有说其他人也会上这样的奏疏,明理的朝臣都会明白,解缙这样做,才当真是陷殿下于危险之中,这些跟着他上书的官员,也都是糊涂了,确实该死!”
太子欣慰的看看顾言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可我这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啊,看来你我确实都该像姚少师一样多修身养性才是!正好也快过年了,那我们今日就带着瞻基去拜会拜会姚少师吧,也不求他能给什么指点,尽个礼数就好。”
顾言领命道:“是,属下知道了,那不知道杨大人和内阁那边,殿下准备如何对待?”太子苦笑道:“这次解缙遭难,内阁也受了父皇申斥,这样的敏感时候,老师怎么还敢再来我府上?他不来才是在保护我,内阁那边,最近也都不要再联络了吧。”
顾言称赞赞道:“原来殿下早就看透了,那是属下多虑了,属下就是怕殿下因此对杨大人有了嫌隙。”太子点点头道:“你现在这样很好,我的身边也的确是需要有人查缺补漏,你能担当起这个重任,那是最好不过了,等过了年,我就为你申报调任左庶子或左谕德吧。”
顾言立刻拜谢道:“多谢殿下。”这两个官职可是从五品和正五品,而且还是有东宫实权的,看来这次诏狱真的是没有白去啊,当然,一码归一码,这胡乱攀扯自己的顾晟,自己是不会轻饶了他的,也是必须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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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月如的第三个忌日了,蒙禹被关入诏狱也已经三年了。在月如的灵前,蒙禹独自端坐着,却是面色安详宁静,再不似以前那样期期艾艾,悲悲切切,这三年来,蒙禹对月如的情义和思念从未减弱,却不再浮于面容之上。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艰难的心路历程,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哀思伤痛,没有经历过的人,就算穷尽所有相关的辞藻,也无法体会其中感受的一二分。
此时的蒙禹,面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倒上酒悠悠说道:“月如,你可知道,我已经变了,我不再会为了伤及人命而内疚自责了,这诏狱里已经因我死了两人,外头也有一个侯爷因我而死,可我的心里,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波动了。”
蒙禹将一杯酒撒在地上,继续悠悠说道:“月如,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甚至讨厌我现在的样子,可我一定要为你报仇,一定要让害你的人付出足够的代价,如今那顾家兄弟进了一次诏狱,受了些皮肉之苦,可这还只是正餐前的小点,好戏还在后头呢。”
蒙禹自己也喝了一杯酒,却恍惚看见一身红衣的月如又笑容灿烂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看着爱人的盈盈笑意,蒙禹才欣慰的说道:“月如,原来你没有嫌弃我,也没有讨厌我现在的样子,那我就放心了。”蒙禹说完,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而两行清泪,却瞬间便从眼角滚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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