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节 大败
大明永乐六年(公元1408年)十二月,交趾境内。
沐晟率兵进入交趾已经五个月,虽然一直在报捷,可他心中也非常明白,他根本没有达到出征的目的,对手借着地利之便一直在避免和他正面作战,并且一直在带着明军绕圈子,这让沐晟很是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本来一直没有大的斩获就已经把士气消磨的差不多了,现在已经临近年关,再不歼灭对手,大军就要在交趾的军营中过年了,这对于这支兵源基本都是来自于云贵川的明军来说,无疑又是对士气上的极大打击。
沐晟凝视着交趾地图,心中焦虑万分,现在他急需一场胜利来挽回士气,他也想真正能上报一次有大规模歼敌数的捷报。忽然,探子匆匆来报:“启禀大帅,在生厥江沿岸发现叛军大部主力。”沐晟眼前一亮,迅速在地图上找到生厥江的位置,然后沉声问道:“叛军有多少人?”
探子回道:“据我部再三侦查确定,叛军在生厥江沿岸至少驻扎了两万人。”沐晟仔细的看着他驻军的位置到生厥江的路线,这一路过去,越临近生厥江丛林和山地就越多,这对于行军非常不利,怪不得叛军会选择驻扎在那里。
可若是他出其不意的突然出现在叛军面前,叛军被江水阻隔,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抗,所以明军必须迅速出击,连夜行军,接着夜色的掩护在天明之前对犹在睡梦中的叛军发起总攻。战机就在眼前,能不能在年前取得一次大胜,就看这一战了。
沐晟立刻传命擂鼓升帐,将军们听到鼓声命令迅速聚集而来,沐晟简要的讲述了目前的情况和接下来要进行的大战,为了能确保全胜,四万大军全部开拔,分三路行军,在同一时间一起攻击叛军的头中尾三处,务必全歼这支叛军主力。
军议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完成,所有将军都领命而去,指挥军队集结开拔并做战前动员,训练有素的明军,哪怕士气低落,一切都还是在有条不紊的快速进行着的,可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有几个敏捷的黑影在树丛中纵跃而去,就算偶尔有人注意到了,也只以为是经常都出现的猿猴。
三路大军连夜一路轻装疾行,都在寅时前接近了生厥江附近。沐晟自领中军前行,大军在丛林中安静的穿行着,沐晟的心里却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他虽不是军事大才,却也带兵打仗多年,对战场的环境变化也有着自己的认知,心中已经警觉,敌人两万大军驻扎的地方,却在周围没有发现任何敌军哨探的踪迹,这很不正常。
离叛军的江边营地只有三里了,可探子依然不断来报,没有发现叛军的任何明岗暗哨,沐晟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似乎是个圈套,必须立即停止进军,可就在他刚要发布命令的时候,就听得远处已经传来了喊杀声和枪声,自己还没有发出总攻的信号,此时就接战,那只能说明出事了!
沐晟急忙命令探子去查清楚发生了什么,同时命令自己的中军迅速撤出丛林回到开阔地集结防御。可是,就在沐晟的帅位刚刚撤到丛林边缘时,叛军的伏兵也杀到了,本地人组成的叛军更熟悉丛林作战,未及撤出丛林的明军很快就在黑暗中感受到了死亡的凉意。
如果是别的军事大才,或许还能凭借优势兵力迅速将几路明军化整为零就地组织反击,可偏偏沐晟才具平平,他一心只想把大军集结到自己身边,可在这样又黑暗又混乱的情况下,他下这样的命令只会让明军各部更加混乱不堪也更加无心死战。
这一场混乱的伏击战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午时才基本结束,沐晟带着残部一路逃回了明军大营,最后陆续逃回的明军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有近三万明军在生厥江沿岸的丛林中伤亡和溃散了,这一场原本预料中的大胜,却变成了明军的大败!
当战败的消息快马加急的传到南京时,大明皇帝朱棣在早朝上气得将奏报直接扔到了地上高叫道:“明明已经荡平的交趾,这小小的余孽叛乱数万大军出征半年都不能剿灭,临近年关还给朕送来如此大礼,这沐晟可真是懂得体恤朕啊!”
朝臣一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此事该如何进谏,是该劝皇帝重处沐晟,还是该劝皇帝从轻发落,众人一时都拿不定主意。这时候,还是只有胖太子出班奏道:“父皇息怒,沐晟虽然战败,但久不露面的叛军终于现身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务之急,还是先下令沐晟紧紧咬住叛军动向,再另派大军前去征剿吧。”
皇帝陛下平静了些,点了点头,刚刚加封英国公的张辅立即出班奏道:“陛下,臣领了平定交趾的大功,却未能彻底清除反叛势力,这是臣的失职,还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这一次,一定将交趾境内彻底肃清,再不留遗患。”
皇帝陛下看了看张辅,赞许的说道:“看来交趾之事,还真是非文弼莫属啊。”张辅立刻拜倒高呼道:“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皇帝朱棣这才点头说道:“文弼平身吧,沐晟还有一份密报传来,此次的交趾叛乱,麓川那边给予了叛军极大的帮助,这简直就是将我大明的脸面践踏于足下,你此次前去交趾平叛之后,便协助沐晟将麓川之事也一并解决了吧。”
张辅一怔,连忙回道:“臣领旨。”众大臣这才咂摸出点味来,麓川自从去国号设置宣慰司后,却极不老实,时而自立为王时而又抢夺大明的边境,更何况,这麓川的国土还有一半是原属于云南的,只因为他们臣服大明取消王号才保留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可这样三天两头的蹦跶,还真当大明好欺负么?
可有些聪明的大臣却也隐约觉出了不对,看来陛下是早就要对麓川动手了,就等着这一场大败做由头啊,如此惨败,明军死伤过万,这背后支持交趾叛军的麓川肯定是要承受大明怒火的,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但这样的话,又有哪个大臣敢说出口的?
此时距离除夕只有五天,出兵必然只能是年后的事了,而南京城也并未因为这一场大败就影响了过年的气氛,家家户户依然忙着张灯结彩,新桃换旧符,到处是欢声笑语,毕竟现在的战事都是在大明边境以外进行,南京的百姓是感受不到战败的恐慌的。
诏狱之中,刘勉对蒙禹诉说着交趾战败之事,到末了又说了一句:“蒙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交趾叛军之前的确是在麻痹和消耗沐晟,目的就是为了这生厥江一战的大胜。”蒙禹闭着眼睛静静的想了一下,无奈的苦笑道:“陛下这一招还真是狠啊!”
刘勉好奇的问道:“蒙先生此话何意啊?”蒙禹微微摇摇头道:“沐家受命镇守云贵,可毕竟大军在手又辖境过大,陛下心中也不安啊,此次沐晟战败,一则消耗了云南镇守军,二则严重打击了沐晟的志气,若得陛下宽宥。便让他再生不出自立之心,这三嘛,也可以顺势收回麓川的大部分土地,重新设置一处新的麓川宣慰司以牵制沐家。”
刘勉不解的问道:“云南不是已经有岷王殿下在胁制沐家,何必多此一举?”蒙禹微微摇头道:“你要明白,岷王虽是陛下的的平辈亲王,可他手上并无兵权,只有数百府兵可以供其调用,基本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而宣慰司则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那一旦有事,不管是岷王还是云南巡抚都可以迅速要求麓川出兵协助。”
刘勉还是不解的问道:“那若是新设的麓川宣慰司也被沐家串通了呢?”蒙禹笑笑道:“所以啊,陛下不会让沐晟去处理麓川之事,只会让张辅去,所以若非此时沐晟战败,陛下哪里能名正言顺的派张辅去处理云南之事,又如何能定下麓川协助叛军的大罪!”
刘勉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道:“哦,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蒙先生若是不说透,我还真是想不清楚这背后还有这么些道道。”蒙禹安慰道:“你还年轻,这些事接触多了,慢慢就知道了,更何况,你在的可是锦衣卫,是最先执行陛下心意的地方。”
刘勉点点头,想了想才说道:“蒙先生,我这人虽然有野心,可也是有良心也是会知恩图报的,蒙先生迟迟不交办我去查顾家之事,是不是还觉得我不够可信?”蒙禹一看自己近来推演整个计划的停滞让刘勉误会了,不由得也有些既欣慰又无奈。
欣慰的是这刘勉的确是个值得交托的人,没有让他去做事,他反而觉得不妥,这样的实在人,的确是难能可贵的,这再次证明自己的选择和努力都是对的。无奈的是,自己至今还没有完全推演完,的确还不能马上交办刘勉去行事。
蒙禹只能笑笑说道:“刘小旗想多了!”说罢起身拿起那一大沓推演图中的几张给他解释道:“之前也和你说过这推演的重要性,这几日我停止了推演,却并非是推演完了,而是在一些重要的环节我推不下去了,我得重新再好好想想。”
刘勉一看那推演图中果然还有几个空处标记着疑问,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那是我误会蒙先生了,我只是想着七八日都不见蒙先生在推演了,应该是都推演完了,却不见分派我去行事,只道是蒙先生还信不过我,所以我这两日便自己去外围查了一查。”
蒙禹闻言一惊,这刘勉为了表示心意居然自己就已经先行动了,那可未必见得是好事,若是打草惊蛇引起了那些人的警觉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连忙问道:“你都去了什么地方查?接触了什么人?”刘勉笑笑道:“蒙先生放心,我也看过你推演的最开始部分,所以选取的都是你设定好的地方。”
蒙禹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道:“那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刘勉又想了想才说道:“谈不上什么大的发现,我只是按照蒙先生的设定去查了最不起眼的地方,现在我也只能将我查到的线索都告诉蒙先生,或许你能从中发现什么。”
蒙禹点点头道:“好吧,原本是想等全部推演完再说的,可既然你已经开始了,那就顺其自然吧,你且说说,都发现了些什么线索?”刘勉回道:“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自九月以后,似乎顾晟花钱比以往都大方了些,不知道是在哪里得了银子。”
蒙禹闻言微微皱眉道:“嗯,这顾家老二在事发九个月之后开始花钱了,这很可能是他认为已经安全了,当初所得的钱可以花了,还有呢?”刘勉继续说道:“我查了顾晟花出去的银子,全都是官制的,蒙先生应该知道,太祖爷禁止银子在市面流通的禁令下,虽然各处都在私下里花销银子,可这官制的银子,只能是国库里流出来的,也只能是皇亲国戚的府邸或是官府采买才会使用。”
蒙禹点点头道:“这顾晟作为赵王府负责外务的审理官,有内务府拨付给赵王府的官制银两倒也说得过去,可审理官并不负责王府采买,他居然敢用官制银两花销,倒的确是有些胆大妄为了,这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光凭这一条就可以治他的罪。”
刘勉笑笑道:“所以,我就在想,这顾晟敢花销官制银两而有恃无恐,肯定是有隐情的吧。”蒙禹点点头道:“看来你的确学会分析事物,也会抓疑点了,不错,这说明顾晟心中认定,就算有人发现此事,他也不会有什么后果,那么,此事肯定是与皇亲国戚有关。”
刘勉点点头,不再说话,蒙禹想了想,眼神开始变得狠历,片刻才悠悠说道:“看来,此事的确是与太子或者汉王、赵王有关,而且,以汉王的处境和赵王如今的地位,是不可能保得住顾晟这样的罪责的,那么能够让顾晟有恃无恐的,就只能是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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