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节 意外重逢
跟着商队一路停停走走,终于再次回到了南京城,此时已是大明永乐四年的春天,蒙禹忽然有了一种极其特殊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有些亲切,有些惆怅,有些感慨,也有些不舍的眷恋。
途径栖霞山的时候,远远看着那半山的桃林开的正好,想起这一切的起源,都是这一片桃花林,便起了旧地重游的念头,于是便和商队的人说了一声让他们先回去,然后自己独自走上了栖霞山。来到桃林边,看着眼前灼灼其华的景象,蒙禹的心情也感觉温暖了些。
蒙禹一时也陷入了浓浓的回忆中,想起第一次在风雪中带着安和来这里讨说法却被李景隆叫人揍了一顿,从此她的人生轨迹就不一样了,又想起第一次去边境的时候来回路过栖霞山,那时候身边全是刚认识的青年俊杰,可惜如今也已经物是人非。
正在蒙禹沉思感慨之时,却没发觉也有人从旁边走了过来,待得看清他之后,就听得一个清脆而愤怒的声音响起:“还真是你!”蒙禹闻言从沉思中惊醒,转头看了一眼来人,正要惊喜的呼喊,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可半点都没有留情,蒙禹被踢的飞出去又在地上滚了两滚才撞到桃树上停下,坐起身疼的龇牙咧嘴的揉着痛处,一时想说话却痛得岔了气说不出话来,只能苦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两行清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高兴的。
这一身艳丽红衣的女子,杏眼圆睁,满脸怒容,却掩不住俏丽的容颜,蒙禹也没想到,三年没见,这邱月如都长成大姑娘了,而且明显的经过了装扮,和当年的娇俏可爱相比,此时的月如姑娘又是另一种不可方物的美艳。
半响,蒙禹才缓过来,然后继续流着眼泪说道:“月如姑娘,是你啊!”原本一肚子火的月如见到蒙禹这样子,心也一下子就软了,可还是咬着银牙故作嗔怒的呵斥道:“原来蒙先生还记得小女子啊,还以为蒙先生贵人多忘事,早把小女子给忘了。”
蒙禹此时真是哭笑不得,他说过要再去看她的,却不想被各种各样的事给耽搁了,这一耽搁就将近三年过去了,也难怪月如会这么生气。蒙禹想解释,又觉得似乎什么解释都是苍白的,失信就是失信,再怎么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
蒙禹只能挣扎着站起来说道:“哪里哪里,小生时时刻刻都想着月如姑娘的,只是实在是有些身不由己啊。”听得蒙禹这么说,月如的心里也开始难过起来,她来南京已经三个月了,蒙禹的遭遇,她其实早就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蒙禹就是忍不住的来气。
此时听得蒙禹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自己,月如的心里也开始决堤了,这才想起自己是练武之人,连那皮糙肉厚的箫云被自己踢一脚都受不了,更别说蒙禹这书生了。月如这才收起了怒容,换上凄楚的表情问道:“你没事吧?”
蒙禹揉着痛处龇牙笑笑道:“没事没事,小生也练过点三脚猫功夫,还是抗揍的,只要月如姑娘能出了气就好。”蒙禹说完,再次咧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看着蒙禹这样子,月如的心里彻底崩塌了,哭着扑上去紧紧抱住他道:“你这该死的家伙,说好来看我的,怎么一去就杳无音讯,你可知我爹爹死了,风师弟和云师弟也走了,我成了孤儿了。”
蒙禹没想到月如会这么扑过来,一直接受着男女授受不亲教育的蒙禹瞬间脸就红了,可他却不忍心推开月如,纠结了片刻,还是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不是还有我的啊,以后我会照顾你的,放心吧。”
月如哭泣了良久,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太激动了,都忘了礼数。月如从小就出生在哪个小村里,虽然邱神医也教她读书和礼数,但毕竟不像城里的女孩那般矜持扭捏。但来南京这三个月,她也知道了很多事。
惊觉自己的失态,月如才猛然放开了蒙禹,满脸通红发烫,连忙借着擦眼泪掩饰。蒙禹也揉了揉脸,擦了擦泪痕笑笑道:“难得这桃花开的正好,我们一起走走吧,我也给月如姑娘讲讲我这些年的经历如何?”
月如羞涩的点点头,两人便在这桃林中缓缓走着,蒙禹从他们分别后说起,捡着重要的事情对月如说了一遍,其实这些事月如都已经找安和打听清楚了,可如今再听蒙禹说一遍,还是听得又揪心又难受,听得他在狱中折磨自己,月如竟然又流泪哭了起来。
蒙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继续讲后面的事,待得讲完黑煞劫持自己到神山的事,蒙禹便没有再说了,毕竟涉及机密的事,暂时也没有必要告诉她。月如自是听得揪心不已,愣怔了半响才惊愕的说道:“你吃了毒药?”
蒙禹点点头道:“是啊,原本想着会南京后就去找你们,看看邱神医能不能有办法,没想到他老人家却已经······”月如不等他说完便一把抓起蒙禹的手就把住了他的脉门,仔细诊治了半天,眉头也越皱越紧,最后还疑惑的“咦!?”了一声。
蒙禹看她如此碍难,也犹疑的问道:“可是毒性太烈?”月如却摇摇头道:“不是,脉象上看不出你有明显的中毒迹象,却又与寻常脉象略有不同,确实感觉有毒物在作祟,伸出舌头来!”蒙禹依言伸出了舌头,月如又仔细的看了半响,也没叫蒙禹收回去,直伸得他口水都流下来了,月如才点点头道:“也不知道这家伙用的什么配方,只有等回去给你放血再看了。”
“放血?!”蒙禹低声的惊呼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法子,月如立刻又是一脸鄙夷的说道:“放你点血怎么了?那风师弟和云师弟为了验证药性,一个月都要放几次血的。”蒙禹闻言只能认怂道:“好吧,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便是。”
月如看蒙禹这听话的样子,也不由得嫣然一笑,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对蒙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感和依恋感。蒙禹也终于问道:“邱神医是怎么过世的?你又是怎么来了南京的?”一听问起这个,月如的脸上再次换上了凄楚的神色,开始娓娓诉说起来。
原来,蒙禹走后,这邱神医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魔怔,开始不停的在自己身上试验各种疫病的医治之法,他们三人无奈,只能一边跟着学,一遍眼睁睁的看着邱神医越来越虚弱,身体越来越差,直到去年年初,终于是撒手人寰。
三人安葬了邱神医,守孝半年之后,箫云的父亲萧烬来接箫云回去,箫云提议让秦风和月如也一起去青衣社,二人一开始也同意了,但在路过南京的时候,月如的心里却动摇了,她不知道去到青衣社之后会是什么情形,她也不知道如何去适应那样一个环境。
最重要的是,她不甘心!这两年多来,她都在等着蒙禹再度去看她,可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蒙禹却音讯全无,她不相信蒙禹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也接受不了蒙禹一去不返的事实。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经常都会想起蒙禹,这个男人已经在她心底里深深扎下了根。
所以,她决定亲自来南京找到蒙禹问清楚,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对秦风和箫云讲自己的心事,于是就留下一封信只说她不和他们去青衣社了,便偷偷离开了,到了南京,按蒙禹所说的找到了鸡鸣寺旁的小巷,找到了安和的家里。
安和很热情的招呼了她,也对她说了蒙禹这几年的遭遇,于是月如就决定留下来等他回来,可月如很害怕秦风和箫云找到自己,毕竟青衣社的堂口和眼线到处都是,而月如这样的性格,也不想去翠屏山找杜宇,于是,她改了个名字之后,便去了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青楼!?”听到这里的蒙禹再次一声惊呼,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月如。月如又是鄙夷的看了蒙禹一眼,撇撇嘴道:“我说你们这些男人,一听见青楼两个字就只想着那事是吧?不知道青楼里的姑娘们也需要郎中的么?如果这郎中还是个女子,那不是更好?我现在可是那一片青楼姑娘们口中的良医了。”
蒙禹这才恍然大悟,尴尬的抓着头嘿嘿傻笑着,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在月如面前,却忽然像变傻了一般,脑子都不太够用了。月如冷哼一声道:“你傻笑个什么?是不是以为我去青楼做那种营生去了?”蒙禹连忙装傻道:“做什么营生?青楼又是干嘛的?我都不知道啊!”
月如又有了给他一脚的冲动,脚都抬起来了,却又努力忍住了,蒙禹一看这阵势,连忙告饶道:“月如姑娘脚下留情,小生这身子骨,一天之内是实在挨不住姑娘两脚的。”月如这才转嗔为笑道:“那就是每天都能挨一脚了?”
蒙禹闻言立时就头大了:“哎呀,这个,月如姑娘如此貌美如花,以小生看这犀利的脚法还是少用为妙,不然实在有损姑娘的形象啊!”看着蒙禹的囧样,月如开心不已,也一扫这些年来的抑郁,特别是父亲死后心中的阴郁,只觉得只要有眼前这个人在,那自己就能一直这么开心。
看着月如明艳而又甜蜜的笑容,蒙禹一时也看得有些痴了,虽然确实这些年都会时常想起她,可始终都是记忆里那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没想到,却已经变成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大姑娘了,在这四周桃花的映衬下,只觉得月如格外的美。
月如被蒙禹看的又是一阵羞涩,娇嗔的看了他一眼,四目交汇间,彼此的心意瞬间就明了了,月如再度娇羞的低下头道:“走吧,随我去我的药房里,我给你放血试药去。”蒙禹也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今日我先送月如姑娘回去,我还得去和杜大哥他们打声招呼,免得他们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明日再去找姑娘吧。”
月如点点头,两人便一路走回了南京城,这一路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又讲了好些话,蒙禹也问了月如为何今日会到哪栖霞山去,月如羞涩的说道:“听安大哥说了你们的事,就想到这栖霞山的桃花林里看看,正好今日得空,便独自来了,没想到却恰巧遇上了你。”
蒙禹点点头笑笑道:“这或许就是天意吧!”两人再度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月如的心境放开了,蒙禹也难掩心中的喜悦,两人越说越觉得心在慢慢的靠近。终于来到了南京的秦淮河边,这十里秦淮,也的确是风月无边。
可见到淮青桥的时候,蒙禹却不由得心头一怔,忽然又想起了从这里跳下去的师母和师妹,那大师妹黄岚,原本会是自己的妻子的,如今却远在安南,又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如今是否安好,可曾嫁人了,而自己却······
想到这里,蒙禹略显愧疚和不安的偏头看了一眼月如,都说热恋中的女人会变傻,其实完全不是,如果一个女子真的深深爱上这个男人,那反而是会变得异常敏感和敏锐的,只这一眼,月如就凭直觉发现了不对,微微皱眉轻声问道:“蒙大哥可是想起了什么人?”
蒙禹不想隐瞒,点点头道:“当初,我的师母和两位师妹,就是从这里跳河的。”月如没有追问,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因为自由生长的环境使然,她看上去外表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是极其脆弱的女子,这也是她最终选择逃离秦风和箫云也不想给他们找到的原因。
所以她不敢问,她怕问出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所以她宁愿选择忽略,况且既然都跳河了,那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了。可蒙禹那内疚而复杂的眼神,却又让她心中像被扎了一样的不舒服,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念头就是等着蒙禹回来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归宿。
如今真的等来了,也确定了他就是自己的归宿,那么她就舍不得再放手了,更不愿意被人抢走或是出现意外,这就是真实的月如,一个活生生的女子,一个为了心中的爱可以不管不顾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一旦爱了,便不再会回头了。
来到了月如所在的青楼门口,蒙禹抬头看去,只见门头的牌匾上写的是“明月楼”三个大字,月如笑笑道:“那你明天早点过来,记得说找一位叫小禹的药娘。”“小禹?是蒙禹的禹么?”月如娇羞的回了一句:“明知故问!”便红着脸跑了进去。
听到月如用小禹这个化名,蒙禹的心再次融化了,原来,她的心里也早就有了自己,蒙禹啊蒙禹,有女能为你若此,又还夫复何求?黄岚师妹,今生我们是无缘了,愿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吧!
此时,远在安南清化的黄岚却没来由的心中一紧,忽然感觉很难受,就像是什么多谢远离了自己一般,让她心中隐隐作痛却又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紧紧的攥紧了自己的裙裾,妹妹黄汖一看姐姐这样子,连忙问道:“姐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黄岚心中没来由的浮现出了蒙禹的样子,却只是凄然一笑道:“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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