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节 苦恼的纪刚
听得纪刚这么说,杜宇连忙故作惶惑的说道:“纪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待两人远离众人后,杜宇看着纪刚微微一笑道:“纪大人方才说笑了,只因汉王殿下醉心军旅,也便让在下按军旅中的样子操练这些农人,一则强身健体,二则便于管制,这三么,也自然是万一遇到贼匪时能够自保。”纪刚哪里会相信这样的鬼话,自然是一脸疑惑的问道:“这南京城方圆百里之内哪里来的贼匪?你真当本官是三岁小孩来哄么?”
杜宇依然笑笑说道:“这南京城自然是没有什么贼匪,可通往边境的商道上有啊,纪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帮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商队,专门往边境运输些草原部落所需的生活物资,再带回草原的良马,略略赚取些盈余,也好补贴这庄园里的巨大开销啊。”
纪刚一听怎么还有边境黑市贸易的事,更加惊讶不已,可突然他就发现不对了,为什么杜宇要把所有本该保密的事告诉他?纪刚能被皇帝陛下选中,肯定也是有其过人之处的,在充当朱棣的亲卫统领时,他就善于捕捉细节发现危险,此时这些信息自然也就在脑中不停的翻腾着。
杜宇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也又再次开口悠悠说道:“纪大人,可知道在下为何要将这里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么?”纪刚疑惑的将眼睛一横道:“为何?”杜宇长叹一声道:“纪大人真不明白么,陛下对汉王殿下寄予厚望,而殿下则又对纪大人你寄予厚望啊!”
纪刚一听就立刻全都明白了,世子殿下和汉王殿下都要争这太子之位,而陛下明显的更喜欢汉王,现在杜宇之所以要将所有的秘密告诉他,大概就是要把他认作自己人的意思吧。因为当初在北平的时候,还是纨绔王爷的朱高煦确实和纪刚比较亲近,纪刚也经常帮受罚的朱高煦脱困,后来的靖难战争中,还是高阳郡王的朱高煦又几次救了他这个亲卫队长,彼此的这份情义,也还是有的。
纪刚脸色开始有些阴晴不定,他早上想去查抄赌场却被杜宇告知这已经是汉王的产业并出示了汉王信物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是完全相信,只是一时拿不准而已,而他也更没没想到,下午又发现了疑点的庄园也是汉王殿下的地盘,在杜宇将所有秘密都告诉他之后,那一切就都联系上了,纪刚立刻认定,汉王在南京城里搞这么多事,都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夺嫡。
纪刚开始有些为难了,如今自己知道了这些秘密,上报陛下,就要出卖汉王,而若是知情不报,那就是欺瞒陛下,纪刚突然开始有些后悔,怎么忽然间自己就被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而且自己才刚刚上任不久,若是隐瞒不报而这些事情被又其他人知道了,那陛下对他的信任,就将荡然无存了。
似乎是看出了纪刚的犹疑,杜宇再次笑笑道:“纪大人无需忧心,首先,这些事在下不说,别人绝对不会知道,其次么,这些事,陛下也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一听此言,纪刚才猛然抬眼问道:“你说陛下是知道的?”
杜宇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展示给纪刚道:“纪大人看看这是何物?”纪刚惊讶的轻呼了一声:“内卫的宫禁金牌!”杜宇点点头,又将铜牌收入怀中,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下纪大人该放心了吧。”纪刚心头大骇,这内卫的宫禁牌是做不得假的,这杜宇如果还有内卫的身份,那前面的一切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他会押送燕王府的财物来南京,怪不得他会成为汉王心腹,怪不得他可以明目张胆在此处训练,原来是有持无恐啊!
自觉想通了这一切,纪刚立刻换上了笑脸说道:“原来杜先生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啊!”杜宇故作谦逊的说道:“哪里哪里,都是全仗殿下信任,纪大人可是陛下的锦衣卫指挥使,那才是为陛下分忧的第一人啊!”听得这话,纪刚心里很是舒服,自己已得皇帝陛下信任,如果还能结好未来储君,那就高枕无忧了。
于是纪刚也笑笑回道:“杜先生真是大才啊,怪不得会深得殿下信任,也请杜先生转告殿下,本官一定全力相助于他,往日的种种情义,纪刚牢记在心,片刻也不曾忘。”杜宇大喜道:“有纪大人这句话,殿下一定会万分高兴的,只是也请纪大人还须得谨记,你今天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纪刚神色了然的回道:“那是自然,本官都明白的。”杜宇又拿出刚才准备好的一包一百两银子道:“这是殿下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纪大人万勿推辞。”这纪刚原本在的就是个清水衙门,作为陛下的亲卫队长,哪里敢有半点越矩,如今刚上任锦衣卫,也不敢就贸然伸手,可他却偏偏又喜欢各种消遣,自然是囊中羞涩。
如今见杜宇出手这么大方,自然是眉开眼笑的接了过去,嘴上却还说道:“这哪里使得,殿下也太客气了,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见外。”杜宇笑笑道:“纪大人放心,这赌场和商队还略有盈余,以后也会继续为纪大人送去心意,还请纪大人多多照拂才是。”
纪刚一听得这是长期收入,更是眉开眼笑的说道:“殿下有心了,杜先生放心,在这南京城方圆百里之内,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本官一定不会推辞。”杜宇立刻接口道:“纪大人,还真有一事,那被陈瑛无端抓起来的蒙先生,其实乃是殿下的好友,也时常为殿下出谋划策,深得殿下喜爱,还请纪大人高抬贵手才是。”
纪刚惊讶的问道:“他也是殿下的人?怎么会被那魔头盯上的?”杜宇故作无奈的说道:“因为陈瑛早已投效了世子殿下啊。”杜宇没有多说,纪刚却自行脑补的更多,比如这是世子一党要剪除汉王的羽翼之类的,想了想才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本官心中有数了,这陈瑛也的确是狂妄过头了些!”
杜宇连忙躬身道:“那就有劳纪大人了,在下恭送纪大人。”纪刚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杜先生保重,告辞了。”送走了纪刚,杜宇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也是他在见到纪刚后才在脑中飞快想出的背水一战之法,只有将纪刚拉下水,才有可能让他放过蒙禹。
其实杜宇本身也是极其聪颖的,只是以前有蒙禹在,他也懒得多想,今日事情逼到这个份上,他自然就必须快速想出应对之法,再加上他借力打力的那一套,这军旅出身的纪刚自然被吃的死死的,这也是杜宇为了救蒙禹事急从权的法子,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就此意外的开启了二子夺嫡之争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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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里,宋琥看看眼前的潭深和赵曦,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这二人和他想的似乎有些不同,他原想,这为了给旧上司报仇敢于在皇宫前公然杀人的两位将军,怎么都应该是器宇轩昂铁骨铮铮的汉子,却没想到,这潭深生得是瘦弱矮小,那赵曦更是长得有些猥琐,一双三角眼怎么看都有些不像好人。
宋琥只能感叹,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多少生得伟岸俊朗的家伙都不如这样的人有情义!就像那李景隆,生得可谓是风姿俊秀,可结果如何呢?最无耻的,偏偏就是这样道貌岸然的家伙。还有那陈瑛,不也是生得儒雅清秀么?又如何呢?
宋琥长叹一声,向两人施礼道:“二位将军,我不是来审你们的,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一问。”潭深无所谓的笑笑道:“宋驸马无需客套,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们能不能答上来,就不一定了。”宋琥点点头道:“有一位盛庸将军的故人对我说,盛将军若是知道你们拿两族人的性命来换一个梅殷,一定会骂死你们的,二位将军觉得如何?”
潭深眼神一动,却眉头一挑道:“在下不明白宋驸马的意思,我们只是看梅殷不顺眼想整治整治他,却不料他竟这般不经事的就被淹死了,这与盛将军何干?宋驸马也无需再套我们的话了,此事就是我二人所为,与别人无关。”
听得潭深这么说,宋琥就放心了,点点头道:“谭将军能这么说,我万分钦佩,可为此搭上两族人的性命,确实不值得,我有一句话,你们觉得有理,便听,若是觉得无理,就当我没说过。”潭深和赵曦相视一眼,他们可不太相信,朱棣的女婿来此能为他们好。
潭深依然平淡的说道:“宋驸马有话请讲。”宋琥小声说道:“若是不想你们两族被牵连,只有咬死此事乃是陛下授意,只是这样,你二人下场会更加凄惨,但两族人的性命,却可保无虞,二位将军的子嗣,我也一定设法救出。”
潭深和赵曦闻言都是一惊,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话居然是驸马爷说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知道二人疑心,宋琥也不想过多解释,起身说道:“你们好好想想吧,这是救你们族人最好的办法,如果不信,就当我没说过,当然,你们若觉得出卖我能换取一线生机,那也请便。”
宋琥说完,便转身走了,潭深和赵曦思虑良久,赵曦才问道:“谭将军觉得如何?”潭深笑笑道:“原本以为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却被那奸贼许成出卖了,反正我们都是一死,好死惨死都是一样,若能换取全族性命,那也值了。”
赵曦也点点头道:“我也赞同,那我们就一起惨死好了。”潭深笑笑道:“好啊,希望我们死得惨些,九泉之下见到盛将军时,他也就不好再骂我们了。”赵曦笑笑道:“盛将军哪里舍得骂我们,他要骂,也只会骂那为了加官进爵全无节操的许成才是!”
二人相视一笑,却听得外面纪刚的喝骂声响起:“混账东西,我才出去一趟,是谁把这两个要犯弄到一起的?”下属连忙回道:“是宋驸马刚才来提审过他们,也没和属下们说审完了就走了,是以还未来得及处置。”
纪刚冷哼一声道:“记住了,这里是北镇抚司的诏狱,以后不管是谁来提审,都需经过我的同意!”下属们连忙施礼道:“属下们记住了!”纪刚这才说道:“既如此,那我也去审一审吧,总不能落在了宋驸马的后面。”
纪刚进得牢房,看看二人道:“说说吧,你们向宋驸马招了些什么?”潭深冷笑道:“就那个毛头小子也想审我们,他也配?”纪刚呵呵一笑道:“就是就是,还是我们这些军旅中的老伙计实在,那就和本官说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潭深将眼睛一横道:“纪大人是陛下亲属的心腹,难道会不知道陛下的意思?”纪刚闻言大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潭深嘿嘿一笑道:“看来纪大人也不是全得陛下信任啊,那梅殷回到南京一见陛下就出言不逊,而后更骄横跋扈,口出妄言,陛下对其厌恶,还派内卫监视他的行止和在府中的言谈,而后更发现他在府中说话口无遮拦,经常在公主面前抱怨陛下,而后又和那个女秀才一起诅咒陛下,陛下忍无可忍,这才授意我二人将其除了。”
纪刚惊讶的看看潭深,又看看自己的副手赵曦,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事是陛下授意的?”赵曦也嘿嘿一笑道:“当然,否则我们哪里敢在皇宫前杀人,而且纪大人也知道,当初我们上报梅殷失足落水,陛下并无怀疑,只可恨那许成节外生枝,我们二人,自然也就只有为了陛下去死了。”
纪刚脑中一时思绪翻滚,这么重要的事,陛下找了自己的副手赵曦却没找自己,这意味着什么?纪刚一时眼神阴晴不定,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陛下看似信任自己,实则这么重要的事还是要找别人啊,可这是真的么?纪刚也不敢肯定。
无奈之下,纪刚也不敢再审,似乎也明白了宋琥为什么还没审完就招呼都不打的跑了,原来是怕受牵连啊,可宋琥可以装作不知道的跑了,他身为掌管诏狱的锦衣卫指挥使却不能跑啊,于是纪刚只得匆匆进宫面圣禀报。
听完纪刚的汇报,朱棣勃然大怒,直接将茶盏扔在了纪刚身上大骂道:“你是猪脑子么?他们说什么你都信?!朕就算要整治那梅殷也无需用这么蠢笨拙劣的手段啊!这两人着实太可恶了,你快去将这两个恶贼的牙齿全部打落,舌头也割了,我看他们还怎么胡乱攀咬!”
纪刚抹了抹一头的冷汗急匆匆出了皇宫,这一下,他才是完全相信这就是皇帝陛下授意的了,要不然,皇帝为何要急着将二人弄得说不了话啊,真要是这二人胡乱攀咬,陛下应该是让他施加酷刑再审彻查出真相才是啊!
纪刚自以为明白了皇帝陛下的心意,一回到诏狱就立刻照做了,潭深、赵曦二人的牙齿被全部打落,舌头也割了,确实一句话也说不了了。可朱棣盛怒之后一旦回复冷静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一下,自己才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惜,他也知道纪刚的执行力有多强,想要收回命令再审,肯定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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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篇长历史《大明危局》第五卷“大明危局前传”章节,如果觉得还不错,敬请点击下方书名加入书架订阅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