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节 假传圣旨
听得盛庸向自己问话,蒙禹连忙抱拳施礼道:“回大将军的话,在下认为,此战的关键就在于两个字,一个是快字,谁快谁便占得先机,所以,大将军可以先下令让水师预先到六合、浦口一线埋伏,多设火炮于要道口。第二个字便是狠,以前每次让燕王逃脱,便是不够狠,这一次,还请大将军无需再顾忌什么不得伤害燕王的圣旨,只管下狠手便是。”
听得这话,盛庸又皱起了眉头,这道圣旨已经成了他心头最大的痛处,因为这道圣旨,让他的三次大胜全都功亏一篑,特别是东昌一战,打得燕王只剩百骑护卫,可就是因为这道圣旨,无人敢射杀燕王,竟然让燕王就这么安然无恙的逃脱了。
因为这道圣旨在,他这个主帅也不能下违背圣旨的军令,就算他暗示属下将领可以将燕王射杀,但毕竟亲自操刀持箭的不是他盛庸本人,这样的暗示,没有人会真的在意,因为抗旨是大罪,射杀了燕王,自己也是一死,就算不死,最多也只能是功过相抵,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所以谁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可所有人却都在指责盛庸这个主帅不懂得变通,这些不亲自领军的人,也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要腰疼,试问若是你身为主帅,身边还有宫里派来监督的宦官,你能公然下一道违抗圣旨的军令么?试问就算你的直属将领愿意接受你的暗示,但是实际执行的士兵和低级军官愿意冒着抗旨杀头的危险去执行上头完全可以翻脸不认的暗示么?
正因为如此,才让早该获胜的盛庸一次次的离全胜只差一步,而且时间拖的越久,倒向燕王的官员和军队就越多,最后这仗自然是越打越艰难,大好的局面,就这样白白葬送了,盛庸很苦恼,真的是非常苦恼,他也想立下不世功勋,成为传奇名将,可就是这道该死的圣旨毁了这一切。
所以,在听得蒙禹这话后,本就错误把他当成朝廷内卫的盛庸惊喜的以为,这是朝廷在变相的告诉他,可以不理会那道圣旨了。盛庸定定的看着蒙禹,努力的压抑着心头的澎湃,片刻之后才悠悠问道:“这是上面的意思?”
蒙禹心中一怔,这才意识到原来盛庸误把自己当成朝廷的秘谍或内卫了,心念电转之间,蒙禹立刻决定,这样的罪名,让自己这个不存在的小洛来担,或许是再好不过的了,虽然事后自己可能会被问罪,但只要能救师父师娘和两个师妹,这算不得什么。
于是蒙禹镇定的点点头回道:“是!”盛庸惊喜的霍然起身道:“足下可有密旨?”蒙禹面不改色的悠悠说道:“还请大将军明鉴,在下就是一个随从伴当而已,哪里会有什么密旨。”盛庸再次颓然坐下,没有密旨,那一切还是无用,就算这口信是宫中内卫带来的,那还是空口无凭,无人会信。
蒙禹此时也明白了盛庸的难处,可自己也真的无法伪造什么密旨,想了想,蒙禹再次说道:“陛下亲口所言,擒获燕王者,封侯,射杀燕王者,封伯。”盛庸再次眼前一亮:“敢问足下,这话,可否当着督军宦官和我手下将领的面说一遍。”
蒙禹暗下决心,点点头道:“可以。”此言一出,盛庸如释重负,马子同却惊讶的看向蒙禹,假传圣旨,这是灭族的大罪啊!蒙禹看向马子同,微微一笑,马子同立刻也便明白了,蒙禹这是要舍自己一人而救整个南京啊!
马子同立刻接口道:“大将军,小洛毕竟身份特殊,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所以,这话还是由属下来说吧!”盛庸再次大喜,马子同是拿着朝廷的文书来的,又是建文帝的老师方孝孺的义子,这话由他来说,那自然要比这内卫来说更让人信服。
盛庸开心的起身离席,向二人施礼道:“二位真是雪中送炭,本将感激不尽,多谢二位了。”蒙禹也诧异于这天大的罪名马子同居然主动接过去了,也对马子同投去钦佩的目光,马子同却笑笑道:“大将军无需言谢,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接下来,盛庸立刻召集军议,而马子同和蒙禹也领了武职参赞的军服换上,分列于盛庸左右,看着盛庸身边出现的两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将领们都有些诧异,盛庸也不避讳,直接说道:“我身边这两位,是朝廷派来的参赞,都是少有的大才,适才的一番谋划,也让本将茅塞顿开,最关键的是,他们还带来了我们最需要的消息,马参赞,还请你来告诉大家吧。”
马子同好整以暇的朗声说道:“在下离开南京时,陛下亲传口谕:有擒获燕王者,封侯,射杀燕王者,封伯,世袭罔替。”此言一出,下面立刻一片沸腾,那两名宦官相视一眼,都有些惊讶,按理说这样的圣旨,应该先照会他们的。
其中一个宦官厉声说道:“陛下若有这样的圣旨,为何不下诏?又为何我们会不知道?”马子同眼神凌厉的看向他冷冷说道:“这位公公,你是想陷陛下于不义么?!”这宦官立刻便被噎的涨红了脸,大家也马上想到,是啊,建文帝之前下的是不得伤害燕王的明旨,如果此时再下一道这样的明旨,那的确是出尔反尔的不义之举,也只能是下这样的口谕暗旨了。
话不在多,有用就行,马子同说完这一句之后,便不再说话,而是眼神俾倪的看着众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也越发让所有人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这也让蒙禹很是佩服,这马子同乃是明教义军首领马元良的孙子,马元良乃是明教朱雀使,被元军俘虏后宁死不屈,夫妻俩一同英勇就义,而马子同的父亲也在边境战死,作为遗腹子的马子同被方孝孺收为义子抚养,后又交与剑神徐神影学习武功,不管是这身世,还是文武两方的师承都足以叫人羡慕。
更何况他的师兄弟里,还有明教青龙使白不信的两位孙子白天羽和白天明,武功卓绝得甚至都已经快超越师父了,而他的大师兄蓝一成,也是大将军蓝玉一家被灭族后仅存的独苗,就连小师妹万灵,都是那隐秘大帮青衣社的社主之女。也正是有了这样的过往和经历,才让这马子同身上有了一种令人信服的傲气和霸气。
如今其他几位师兄弟都去了青衣社,只有马子同还想走仕途或是从军重振门楣,加上南京危急,义父一家面临大难,他这才回了南京,可事到如今他那仕途之心也已经淡了,自然和蒙禹一样的想法,觉得只要能打败燕王救下南京就行,大不了事后他也逃去青衣社就是了。
任由低下热烈的议论纷纷了一番,盛庸并未阻止,毕竟都被压抑了这么久,突然有这样的好消息,当然要让众将宣泄一下。等到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盛庸才拍拍桌子道:“诸位,我们一直被燕王戏耍,无非就是他仗着没人敢伤他,如今有了陛下的口谕,我等便无需再与他客气,此战,就让他把命留在长江吧!”众将都面带喜色的齐声回道:“遵令!”
一看士气大振,军心可用,接着,盛庸又布置了战略计划,而两位年轻参赞也分别讲解了战略意图喝行军布阵的细节,让这些目中很难容人的将领们也多半都听得心服口服。可唯有那两位宦官心中甚是不忿,这世上总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仗能不能打赢他们并不在意,可自己的威权遭到了挑衅,那就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于是,这两个该死的宦官便将今日之事写了密折,想派人送往南京,幸而,盛庸为了保证作战计划的保密性,严令任何人不得私自离开,这才把送信之人暂时困住了。可只要此战一过,这送信之人便可马上到达南京,还不知到时候建文帝看见这密信会做何反应。
五月的最后两天,在严苛的军令和封侯的刺激下,谍探营果然效率倍增,侦知了燕军向西调动的情报,盛庸一看果然和两位年轻参赞预料的一样,立刻留下一万人驻守瓜州,带领大军趁夜悄悄赶往六合、浦口一带埋伏。
六月初一大早,盛庸便率军到达,同时,盛庸命令先期到达的陈蠹水师架设好火炮,只等燕军进入埋伏圈便先轰他个焦头烂额,晕头转向,然后自己再带兵冲杀,一切都计划的非常周密,此战就算不能全歼燕军,也势必让其实力大损,再没有进攻南京的实力。
可蒙禹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事是自己这一方疏漏掉了,他心中总是隐隐的有着一丝不安,他又将双方四年来的战例都研究了一遍之后,终于知道忽略的是什么了——高阳郡王朱高煦麾下的高机动轻骑兵。蒙禹立刻将想法告诉了马子同,两人再度推演了一番之后,一致确定,高阳郡王手中的这支数量多达三万人的游击轻骑兵,绝对足以改变战局。
两人一起找到盛庸,将这一想法给盛庸也推演了一遍,盛庸看完之后,也眉头紧皱,他和这朱高煦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初李景隆唯一一次战胜朱棣的机会,就是这这朱高煦带着这支骑兵冲杀而来斩杀了都督瞿能给破坏了,后来盛庸也曾两次合围燕王,也都是被这朱高煦撕开了口子救出了燕王。
如今这场伏击战,到底能取得多大的战果,对今后的战争走向极为关键,若是能消耗掉一半以上的燕军主力,那燕王就只能回北平修整,若是达不到这样的效果,那盛庸军一旦被牵制在六合、浦口一线,瓜州、京口的镇江防线就将完全向燕军洞开。
盛庸立刻找来了谍探营校尉,询问高阳郡王朱高煦的动向,得到的答复是,朱高煦的骑兵因为不适合乘小船渡江,被留在了扬州驻防。听到这个消息,盛庸的眉头立刻松开了,扬州到这里相聚两百多里,就算朱高煦的轻骑兵动作再快,赶到这里也需要半天时间,那时候,战役已经结束了。
由于这一次谍探营的情报都很准确,盛庸也不再怀疑,点点头对两人说道:“放心吧,那朱高煦还在扬州,就算此时出发,也须得三个时辰,而且,这样长途奔袭二百多里,那战马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根本无力再战。”蒙禹却说道:“大将军,属下与那高阳郡王曾经打过交道,深知此人性格乖张,且不按常理行事,属下猜想,他很可能不会遵令留守扬州,很可能早已经上路了。”
盛庸眉头一皱:“的确如此,本将与他也交锋多次,此人年纪轻轻,用兵却极为老练,也多次违抗燕王军令却每每歪打正着,你们所说也不无道理,这朱高煦确实不得不防,可如今本将兵力有限,所有将领都已领命埋伏一处,只有身边这一千亲卫可以调动,却无将可用啊!”
马子同立刻请命道:“大将军,属下熟知军略,也跟随家师习武十载,属下自清前去阻截那朱高煦。”盛庸摇摇头道:“就算本将把身边的一千亲卫都拨给你,可那朱高煦有三万骑兵,你这无异于是螳臂挡矩,无济于事啊!”
马子同的傲气立刻就上来了,朗声说道:“属下不需要挡住这三万骑兵,属下只需要留下朱高煦一人便可。”盛庸惊讶的说道:“你的意思是,你要阵斩朱高煦?”马子同点头道:“是!属下随家师习武十载,自信能将这纨绔子弟出身的朱高煦斩于马下,只要朱高煦一死,他的这三万骑兵便群龙无首,必然溃退。”
盛庸低头沉思,蒙禹也觉得这太过于冒险,出言劝说道:“这还是太过于冒险,若是那朱高煦深藏于队伍之中,你一旦寻他不见,便无法阻挡这三万骑兵的前进啊!我觉得还是多调些火炮过去设伏的好。”马子同笑笑道:“你们难道忘了,这朱高煦极其喜欢张扬,每次行军必一马当先,征战四年来,从无意外!”
听得此言,盛庸也点点头道:“这倒是事实,也不知这纨绔王爷是何时读的兵法战策,又是何时习的马战之术,他确实是每战必冲锋在前,但每次都没有被乱箭射杀。”马子同骄傲的说道:“正因如此,他只要一马当先的出现,属下就能立刻将其斩杀,然后用火攻驱散他属下的骑兵。”
盛庸也颇为为难,这确实是个办法,但也实在太过冒险,可问题是他现在也实在无兵可调,蒙禹于所说的调集火炮设伏倒是相对把稳,可就就等于要把现在的部署打乱,再者,就算现在派人请梅殷出兵拦住朱高煦也是来不及了。
无奈的左右权衡之后,盛庸只得点头道:“好,马参赞,本将就将一千亲卫都给你,你们再多带拒马器械和火种,拦住这朱高煦的重任,本将就交给你了!”马子同立刻躬身领命道:“多谢大将军信任,属下定不负大将军重望!”
眼看军令已下,事情已定,蒙禹想阻止已是不能,蒙禹又想起了在真定城外见到过的高阳郡王朱高煦,那个人,年轻,张狂,邪魅,有着纨绔子弟的所有坏毛病,却也有着极高的统率力和应变力,马子同,真的能挡住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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