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一行在安排好人在睿州野店之中埋伏火铳拼掉青衣社援军之后,便一路疾行而去。一人双马的好处就在于可以两匹马换着骑,一匹马跑乏了再换另一匹马骑,这样就能多跑一些路程再休息。一行人一直跑到天黑透了,才找了一个避风处休息。
四周安排好负责警戒的明岗暗哨,火堆生起来,大家先围着火堆为受伤的人检视伤口,处理完伤口,换上金疮药,仔细包扎好,此时热水也烧好了,大家便就着热水开始吃干粮,吃完之后便找寻舒适的位置靠着休息。
杜宇仍然警惕的挨着汉王,看汉王心事重重没有睡意,杜宇劝道:“殿下快睡一会吧,保持好体力,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的。”
汉王笑笑答道:“杜帮主放心,本王不会这么经不起打击,当年驻守燕云时本王也曾经被敌人伏击,四散突围时,还身中流矢,身边也只剩几个人,情形比现在还要糟糕得多。这算不得什么,本王只是在想,前面错了这么多次,接下来该如何才不会再错?”
杜宇劝慰道:“前面也不能说就是殿下错了,属下一直在想,如果殿下留在京师,或许情形会比现在还要凶险。”汉王摇头笑笑:“杜帮主就不要安慰本王了,若是一个月之前本王就听从蒙先生的建议让徐都督率军进攻京师,何至于如此。”
杜宇还想劝慰,可关于此事,他也想不通,这一向果决的汉王殿下为何在这件事上就是不听蒙先生的,更奇怪的事,后来蒙先生居然也就不劝了。他此前专门问过蒙禹,可蒙禹却无奈的苦笑着,回答的也很含糊。
杜宇道现在都记得蒙禹那奇怪的表情和无法理解的回答:“杜帮主啊,不是我不想劝了,只是你也知道,殿下太重情,这有些情,我们好劝,可有些情,我们却是连问都无法问啊!”杜宇还要再问,可蒙禹已经摆摆手,不想再说了。
杜宇也不是愚钝之人,一听蒙禹的话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也绝对不是汉王自己说的想堂堂正正即位这么单纯,后来杜宇才渐渐理解了蒙禹的话,汉王不想举兵攻城,是不想伤害到什么他心中很在意的人吧,可这个人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杜宇试探的说道:“殿下,只要回到京师,殿下立刻进入京师大营,属下带着东厂九儿回城去找蒙先生,殿下只要率军前来,擒杀太子之后,一切就都解决了。”
果然,一听到这个,汉王的表情明显的还是微微一滞,继而无奈的微微摇头道:“不会如此简单,我那大哥并不像他的外表那般软弱,可何况他身边的人又那般厉害,还有几位老大人就更是不得了了,把本王的心性和行事料得死死的,后面还有什么样的艰险,就不得而知了。”
杜宇敏锐的捕捉到了汉王所说的太子身边的人和几位老大人并不是同一所指,再想起密报里东厂正在查的事,心中立刻就豁然明了了,原来,汉王不愿意举兵攻城,最深层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不想伤害太子妃?!或者说直接就不想在战场上面对太子妃?!
现在杜宇总算有些明白蒙禹的苦笑而无奈从何而来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这位主上可真是情痴啊!杜宇自然也听说过当时求亲的是汉王朱高煦,结果朱棣却硬把张嫣嫁给了太子朱高炽,这让年轻的汉王气得离家出走了好一段,就是为了不参加太子和张嫣的婚礼。
而自此之后,汉王和太子的关系就越来越差,全不像小时候的兄弟情深,不管是迁都前汉王驻守燕云,还是迁都后汉王拒不就藩留在北京,汉王都从未去过太子府,不管东宫有什么样的庆典和会宴汉王都拒绝参加。
汉王也曾经狠辣的想搞死太子,可自从接到一封神秘的书函,汉王就放弃了这个计划,而改成了要堂堂正正的夺回储位,之前谁都不知道这是谁的信函,都在猜测那是老皇帝给汉王的密函,而如今,杜宇似乎懂了,那应该是太子妃张嫣的书信。
当然,这都只是杜宇自己的猜测,只是他根据所得情报的点点滴滴串联起来的一种可能性,可这事连蒙禹都不好在汉王面前明言,他又能说什么呢?于是也只能点头道:“是啊,就目前的情形,我们的实力是单薄了些,要是再有什么大的变故,确实麻烦,也不知围歼敌人的弟兄们还能有多少跟上来。”
汉王微微摇头道:“按敌情来看,敌人还能分出兵力来伏击我们,那他们也就有足够的实力对抗围剿,就算我们的火铳队真的将对手全歼,应该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剩不下多少人了。”
杜宇皱眉道:“这个属下也想到了,所以已经安排原本只在暗中接应的天狼死士都赶来汇合,明天之内,当可汇聚二三十人,只是我们如今已经没有几只火铳了,再遇到大批高手伏击,就真的危险了。”
汉王淡淡的说道:“火铳队能拼掉天机阁的机关和青衣社的高手,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只要再有得数十人,本王就不惧任何艰险了。杜帮主重伤在身,跟着我们一路急行军也着实辛苦了,今夜就好好休息,由本王来负责警戒,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杜宇感佩的说道:“殿下言重了,都是属下护卫不周,才导致如此困顿局面,属下心中甚是自责,还未自请责罚,又如何能让殿下亲自负责警戒。”汉王淡然一笑,拍拍杜宇的肩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本王才是最高统帅,要说罪责,也是本王的,杜帮主无需过于自责,就听令好好睡一觉吧!”杜宇这才眼含泪光的欠身领命。
第二天天刚亮,就有一队人循着暗号赶到了汉王一行的安歇处,远远的双方一对暗号,负责警戒的王府亲卫就高声喊道:“殿下,是火铳队的弟兄们赶来了。”汉王和杜宇大喜,霍然起身相迎,不一会,火铳队就来到面前。
汉王一看,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回来的人只有十多人,而且还事个个挂彩,因为要急行赶路,休息的也比他们还少,一个个面有倦色,眼眶深陷,疲惫不堪。汉王一看,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连忙说道:“来了就好,快喝些热水歇息一会,处理下伤口再说。”
看着居然只回来了这么点人,杜宇也心中也是暗惊,这可是三百多精锐啊,还有一百支长火铳和二十支短火铳,汉王府私藏的一百五十支火铳,他们可是带去了大部分啊,怎么会如此结果,待得众人处理完伤口开始吃东西,杜宇忍不住上前问道:“敢问兄弟们,围歼敌人的战况究竟如何?”
来人都低下了头,为首的火铳队队长抱拳回道:“杜帮主,敌人已被全部围歼,但我方也极为损失惨重,上前厮杀的天狼帮兄弟们全部阵亡,而王府的火铳队也就只剩我们这几个了。”
杜宇一听天狼帮的精锐尽没,大急道:“什么?天机阁能有这样的实力?那楚天王如何了?”队长答道:“敌人都隐蔽在暗处,江湖兄弟只能上前近战,不想那天机阁的机关暗器着实厉害,我们只能在外围寻机射杀,可这样的打法基本就是一命换一命啊,自然是损失惨重,好在敌人无一漏网,敌酋楚天王也已经身中数十枪而死,绝对没有余力再追杀我们了。”
杜宇无奈的摇头道:“他们在你们合围之前就已经分兵而动,我们也被伏击了,损失也不小啊!”队长立刻大惊道:“什么!殿下遇袭了?!”他这才注意看了下汉王这方的情形确实不太好,一发现情形不对,他连忙单膝跪下行军礼道:“属下失职,让殿下遇险,还请殿下责罚!”其他火铳队的人也立刻跟着他单膝跪下请罪。
汉王痛心的说道:“兄弟们快起来吧,这都是本王的错,你们已经尽力了,何罪之有,快快休息片刻,一个时辰之后我再出发。”火铳队一个个心中感激的领命修整,一个时辰之后汉王大声吼道:“出发!”说完便一马当先的策马飞驰而去。
再度出发后又是一路疾行,天狼死士人也陆续到来,连汉王在内,这一行人又有了四十七人。
中午时分到了滦河隘口,却发现大门紧闭,王府侍卫长策马上前叫门,守关士兵在关上大声回道:“没看见大门口张贴的告示吗?奉圣旨暂时关闭隘口,任何人禁止出入,待到皇帝圣驾通过后才能开关。”
侍卫长灵机一动,大声回道:“要入关的乃是汉王殿下,也是奉圣谕先期赶回京师!”
守关士兵一愣,不敢做主,连忙去报告守关校尉,校尉一听居然是汉王殿下,一时哭笑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关口,对下面大声说道:“请转告汉王殿下,圣旨交代的清楚,任何人不得出入,若殿下是奉圣谕入关,还请殿下先出示圣旨。”
侍卫长回道:“殿下奉的是陛下口谕!如果耽误了殿下的大事,你一个小小校尉如何担待得起?”校尉一听,无奈的答道:“按圣旨所言,若是我私自放人进去,便是通敌的死罪,还要株连家人,所以,只有得罪汉王殿下了!”
守关校尉说罢抱拳一礼便转身走了,侍卫长大怒,不禁破口大骂,守关士兵劝道:“这位大哥,你就别浪费唇舌了,快回去吧,也正好暂且休息个几日再走,沿路所有关隘都接到了一样的圣旨,你们就算从我们这里过去了,其他关隘也是过不去的。”
侍卫长无奈,只得回去报告汉王,听完汇报,杜宇大怒道:“小小关隘,如何阻得住我们,干脆冲杀过去!”
汉王却摇摇头道:“几位老大人果然先动了,如今硬闯于我们非常不利,就我们这点人,不用闯过两个隘口估计就差不多全军覆没了,杜帮主放心,别忘了本王可是常年驻守燕云地界的,熟悉这周遭的所有地形,你们跟随本王绕小路走便是,无非是路难走一些,一样可以过去!”
汉王说罢,大喝一声:“走!”拨转马头率先飞驰而去。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刚走上盘山羊肠小道,却见半空云层越来越厚,不过一刻的功夫,已经乌云密布,风也渐渐刮大了起来,杜宇心中焦急,上前问道:“殿下,看来马上要下暴雨了,是不是先找地方避一避?”
汉王看看天气,也有些焦急,仔细辨认地形后眉头紧皱的说道:“现在就只能继续坚持往前走几里,那里有一处可以躲避风雨的岩洞,可容纳上百人。”
杜宇一听大喜道:“那也不算远,我们快赶路吧。”汉王一点头,继续率队快速前行,但羊肠道毕竟难行,才走得不到二里路,就见滂沱大雨铺天盖地的由远及近泼洒过来,众人赶紧用油布包起了自己的长短火铳和火药,汉王皱眉道:“这样的季节,却如何还会有如此暴雨来袭!当真可恼!”说罢转头大声对众人说道:“岩洞就在前面不远处,大家千万要小心行走,暴雨中山路很滑!”
刚行出不到百步,大雨就到了,瓢泼似的下了起来,打的人和马眼睛都睁不开,十步开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汉王不得不放慢了行进的速度,缓缓而行,就这样在暴雨中又行进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是不见雨小,汉王努力回想着当年的情形,估摸着离岩洞不远了,回头大声说道:“大家留神脚下,岩洞就快到了!”
可就这一回头的档口,汉王没发现前面的山路被暴雨冲出了一个缺口,马儿只顾低头前行,汉王刚刚回过头来,坐骑的一支马蹄已经踩空,整匹马向外一歪,眼看汉王就要连人带马掉下悬崖,身后的杜宇急忙飞身上前一把抓住汉王的衣襟。
后面的人连忙过来帮忙,杜宇另一只手奋力拉住马鞍,同时使了一个千斤坠定住身子,可毕竟腿上被重伤,难免身形一晃,只听得撕拉一声,汉王衣襟瞬间撕裂,但好歹将人马都拉了回来,这才让汉王逃过一劫,众人惊呼一声,惊魂方定,可谁都没留意有一样东西掉下了山崖。
一行人又前行了一刻左右,终于看到了汉王说的那个岩洞,汉王连忙带众人鱼贯而入,洞中的确很宽敞,还有一处平地十分宽阔,众人甩鞍下马,立刻有人寻找生火之物,生起了几堆篝火,众人围在火堆前,脱下湿透的衣服,扭干了水,就着篝火烤了起来。
汉王心中烦闷焦躁,独自坐在一边低头沉思,杜宇也没有再说话打扰他。就这样闷坐了一个时辰也不见雨小,汉王想了想,大声下令道:“大家烤干衣服就睡觉吧,负责警戒之人观察雨势,一旦雨停我们就连夜出发!”
汉王说罢倒头盖上自己的长衫就睡,众人也都依言而行,每个时辰换一个警戒的人,却不想,这雨一下就整整下到第二天卯时,才听得洞外雨渐渐小了些。又过了半个时辰,雨声才停了下来,负责警戒的护卫出外看了看,进来大声禀报道:“殿下,雨停了!”
汉王霍然起身,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穿上撕破的长衫,大声下令道:“出发!”大家没有丝毫迟疑的牵马出了岩洞,继续上路,山路刚刚经过暴雨,泥泞难行,众人更加小心翼翼,行进的非常缓慢,又行了一段,汉王欣喜的说道:“过了前面这段,路就好走了!”
众人爆出一阵欢呼,却不想欢呼声才落没多久,刚好转过一个弯后,就见前面的道路被山上雨水冲下的落石所阻,汉王一见,不由得再次皱起了眉,早有护卫上前查看后回来报道:“殿下,落石众多,人倒是可以攀爬过去,马却过不去!”
汉王看着前面一人来高的石堆,陷入了沉思,难道这是天意?连老天都不想让自己回去?还是老天在考验自己的意志,让自己再经历些磨难?想到这里,汉王大吼一声道:“大家随本王下马,我们自己动手清出一条马道来!”说罢翻身下马,上前清理石块,众人立刻跟上,一起动手开路。
此时的汉王,心中满是自责,憋闷和不甘,为了自己私心中的那一分情,伤了谋士的心,为了自己的一点执拗,害了这么多兄弟的命,为了自己那分一文不值的骄傲,让大家跟着自己陷入这艰难的境地。
这几日越走,汉王心中越是焦躁,这份焦躁并不完全是感觉到皇位离自己越来越远,而是开始对自己越来越不自信,汉王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心理打击无疑是非常可怕的,所以他不敢说话。
他生怕一开口,别人就会发现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带着大家走出困境的统帅,生怕别人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他的不自信,所以,他选择了沉默,除了必要的命令,他绝不再多说一句话,所以,此刻下完令之后,他便立刻上前动手搬石头。
可这样的落石,他们搬得完么?接下来,又还有什么艰难险阻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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