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通往开平城的官道上,汉王带领王府侍卫赶了半天路之后,收到指令的杜宇便带着天狼帮的天狼死士与他汇合了。而在他们四五里之外,天机阁和青衣社的人一直尾随其后,双方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平静一路向开平进发着。
一行人已经急行了两三天,汉王身着一身便装,王府侍卫环伺四周,天狼死士尾行在后,一行人马都全力策马飞驰着。时近中午,一行人才在汉王下令后停下,到路边的林荫中稍事休息。众人各自拿出干粮和水囊充饥。
汉王也很随意的在地埂上坐下,毫无什么亲王的架子,身边的侍卫给他递上了和所有人一样的干粮,这是汉王在军中的习惯,和士兵们同吃同食。汉王解下腰间水壶,先喝了两口,正准备吃干粮,却见杜宇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殿下,他们还是就这么一直相隔四五里的远远跟着,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汉王冷笑一声边吃边说道:“我这位太子大哥倒也奇怪,我还以为他会半路狙杀于我,现在我们都快到开平了,他们还不打算动手,难道就真的这么一路跟着我们到开平大军?本王今日也在想,他们到底意欲何为?还是有其他什么阴谋?”
杜宇点头说道:“是啊,我们已经日夜兼程的走了多日,他们一直不动手,属下也很怕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所以就是来请示殿下,我们要不要现在就通知在外围的人立刻合围,歼灭他们?”
汉王吃了一口干粮,沉思了片刻,忽然有些自嘲的笑笑,以前自己统军戍边的时候,也是自己分析敌情的,可自从蒙禹来了之后,他就越来越懒得动脑子想这些头疼的事了。汉王抬头看看远方问道:“杜帮主觉得,若是蒙先生在此,会做出何种应对之策?”
杜宇无奈的笑笑道:“这属下哪里想得到的,蒙先生只是在信中嘱咐属下做好万全的应对之策,可属下能做的,也就是在外围安排些人手而已。”
汉王笑笑道:“既如此,那就先不用管他们,他们不动手,我们也不需要先动手,先等等再说吧。”杜宇有些不解的问道:“那殿下觉得他们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一直不动手,那这次就连蒙先生都猜错了。可属下也实在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汉王也皱起了眉头道:“本王也没想得太明白,论实力,现在他们占优势,又或许他们发现了你在外围安排的人手,觉得现在动手成功的机会不大,还在召集援军,等待机会?”杜宇惊愕的说道:“若是如此,那我们岂不是更应该先下手为强,否则等对方援军到来,我们可就被动了!”
汉王点点头道:“本王已经派人去给郑侯爷他们报信,想来,他们派来接应本王的援军也快到了。”杜宇有些犹豫的说道:“殿下,那万一我们晚了一步,郑侯爷他们已经无法派出援军了呢?”
汉王闻言一时低头陷入了沉思,其实这些天他也在想,自己没有听从蒙禹的建议调京师大营攻入紫禁城,是不是真的错了?当时自己坚持简从出京,蒙禹就说过会有追兵或埋伏,执意要安排外围援军,自己还笑他多虑了,如果自己那个太子大哥有这样的手段,那自己早就死了多少回了。
可如今一路走来,蒙禹的话已经对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是哪里出了偏差呢?又或许,他们这样一直尾随而不动,就是引诱自己先动手?然后就能给自己按上谋逆的罪名?他们这样有恃无恐的让自己去开平,难道说连步军营也已经不再受自己人控制了?如果现在返回去还来得及么?
可才一想到这里,汉王一贯骄傲的气性就上来了。事已至此,再折返回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么?这两年来好不容易自己单独决断一回,怎么能就这么自己吓自己的半途而废了,好歹先赶到开平见到几位将军再说,再不济,也等对方先动手了再说。
想到这里,汉王故作洒脱的笑了笑说道:“我那位太子大哥我还是清楚的,真要想动手就不会等到今日了,我们一离开京师地界的时候他们就该动手的,我们还是暂且再看看吧,多派探子打探,见机行事,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吧。”
杜宇自然想得更多些,因为蒙禹给他的信中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蒙禹最后嘱咐他,若有任何意外,必全力护殿下回京,他会在京师做好接应。杜宇自然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可这话只能他们两个自己知道,如今见汉王还是坚持前行,也只能点头道:“好吧,属下会做好万全准备,好在再有个一两天就能赶到开平,这两天之内,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在,就会保护殿下周全的。”
汉王哈哈一笑道:“多谢杜帮主,不过先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天机阁的实力如何本王清楚得很,就算再加上青衣社的人,我们也事可以对付的,那外围的人马可都是神机营为本王训练出来的神射手,那一百五十支威力强大的霹雳雷火铳,就算千军万马也能抵挡一阵的。你们可都要好好活着啊,本王如今就要熬到头了,以后这天下还要靠你们辅佐,咱们这日子还长着呢。”
杜宇欠身施礼道:“属下明白。”正说着,忽然有在树上负责瞭哨的人传来消息:“殿下,有人骑马自西向我们这边疾驰而来。”杜宇大惊,抬头问道:“来了多少人?什么装扮?”瞭哨再次观察后,肯定的说道:“就三个人,未着铠甲未带兵刃。”
杜宇暗暗松了口气,但还是大声吩咐道:“各自戒备,小心意外!外围瞭哨前突一里,注意任何风吹草动。”所有人各自领命而动。
不一会,就见三匹快马疾驰而来,一看到路边有人,为首之人勒住马观察了一下,这才向其他两人眼神示意,三人甩鞍下马,小步疾行向前,为首的人高声问道:“汉王殿下何在?”汉王微一皱眉,心中立刻生出不详的预感,因为这声音一听就是太监的,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出声。
杜宇连忙上前拦住来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停下道:“卑职东厂千户孟聘,求见汉王殿下。”杜宇有些疑惑,怎么东厂的人会知道他们来了,他们能未卜先知么?还是派去联络步军将领的人栽了?
杜宇有些犹豫的侧目看了汉王一眼,见汉王没有任何反应,当下抱拳施礼道:“你们想是找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汉王殿下,你们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孟聘自是认得汉王的,毫不在意杜宇的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声哀嚎道:“汉王殿下,马督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消息带给您,十万火急啊,事关陛下,再晚就来不及了。”汉王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事情肯定不简单,当下大声喝道:“带过来。”
杜宇向周围的人使个眼色,众人各自戒备,杜宇将另外两人拦下,只带为首的孟聘来到汉王面前,汉王看看来人,正色道:“是孟公公啊,本王在此,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孟聘看看杜宇和周围的侍卫,小声说道:“殿下,事关重大机密,可否暂时屏退左右?”汉王哈哈一笑道:“孟公公放心,这些人都是本王的心腹死士,本王担保他们绝不会泄露出一个字去,但说无妨!”孟聘无奈,只能再往前凑过去,杜宇紧挨汉王站着,立刻冷哼一声,用眼睛怒视着孟聘1111111111111111。
孟聘知趣的停下,心道自己这也是实在无法了,没法做到按马云交代的只将消息告诉汉王一人,只好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小人此来是要告知殿下一个天大的消息,还请殿下千万要节哀啊,陛下他老人家已经龙驭宾天了!”
汉王猛然一听,犹如五雷轰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起身瞪大眼睛喝问道:“你说什么?!父皇他怎么了?!”孟聘毕竟是曾在宫里侍候人的,一见汉王这样,立刻吓的普通一声跪倒,连连叩头道:“殿下息怒,卑职所说千真万确。这么天大的事,您就是给卑职一千个胆子卑职也不敢乱说啊!”
汉王愣怔良久,心中一时难以承受,父皇真的就这么去了?没能等到自己带兵去救驾,更没能见到自己最后一面,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可此时,自己却还在妄想着去父皇面前接掌大军,还妄想着让父皇还亲自传位给自己?
汉王心中既是深深的悲痛,也是深深的自责,自己错了,真的是严重的错了,可事到如今,他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甚至没有时间让他去伤心悲痛,他只能强自镇定的重新缓缓坐下,平静的说道:“孟公公起来吧,事情究竟如何,你且慢慢说与本王听。”
孟聘一看汉王并没有想象中的呼天抢地痛哭流涕甚至当场晕厥,而是如此的镇定和冷静,一时心中更加害怕,哪里还敢起来,依然跪在地上,只敢微微直起身子,哽咽的说道:“陛下御驾到翠微岗时就再次病倒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使了什么药,开始还只是虚弱无力,后来就是要么昏迷不醒,要么偶尔醒来也是神志不清,政令军令俱是出于内阁,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的朱批加印也只是走个形式,皇上不清醒,不批也不行啊!”
刚说道这里,汉王冷冷说道:“不用急着开脱,先把正事说了。”孟聘一看话头不对,连忙诺诺说道:“这御驾一路到了榆木川时,陛下已经昏迷不醒,就在七月十八那日,却突然回光返照的醒来,将众大臣招进内室,口传遗诏之后就龙驭宾天了。”
孟聘说到这里,再次匍匐于地嚎啕大哭起来。汉王也悲痛欲绝,两行热泪再也忍不住的滚滚而落,面向北方跪下行礼道:“父皇!儿臣来晚了,让您受苦了!儿臣定然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汉王说完,拜服于地,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痛哭不止。杜宇知道汉王和老皇帝感情深厚,能坚持听完已属不易,也没有急着阻止,让他哭了一阵,才上前小声劝慰道:“殿下请节哀,先问清楚当下局势,才好定夺!”
汉王听罢,这才猛然惊醒,渐渐收起了悲声,悄悄擦了擦眼泪,起身重新坐下,对孟聘说道:“孟公公,你且说说,父皇的遗诏是什么内容?如今情势又是如何?”孟聘也用袖子抹了抹脸,带着哭腔说道:“陛下遗诏自然是传位于殿下,奈何在场之人均是太子一党,马督公孤身一人人微言轻,遗诏被强行改成了由太子即位!”
“什么!!?”汉王怒喝一声,再次霍然起身,眉头紧皱,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片刻之后,忽然停住,目光凌厉的逼视孟聘道:“当时除了马督公还有何人在场?”孟聘回道:“当时卑职就在门外,陛下榻前除了马督公,还有杨荣、金幼孜、张辅,海山、海寿和两位太医。”
汉王疑惑的问道:“那柳升呢?”孟聘摇摇头道:“杨荣授意下,没有通知柳侯爷前往。”汉王再问:“那后来呢?”孟聘回道:“他们商议暂时秘不发丧,将陛下龙体用药物处理后封存于铁箱之中便重新上路,一切行止仪程照旧,如今已经到开平汇合,张辅、柳升已经接管大军!”
汉王再问:“那陈英、郑亨、朱勇、薛璐他们呢?”孟聘无奈的长谈一声回道:“几位公爷侯爷将军已经被调往边境驻防,都已不在军中。”
汉王一听,哎呀一声,颓然坐下,心中暗道不好,如今开平大军已然不受自己心腹将领的控制,那自己此刻前去不是自投罗网么?想到这里,突然沉声问道:“你们东厂是不是派人到京师给本王送过信?”
孟聘疑惑的说道:“没有啊,马督公不是把信物交给殿下的家丁李武带回了么,何须再派别人,卑职是东厂派出寻找殿下的唯一一组人。”汉王点点头,这倒是对上了,又问道:“那你们是怎知本王在此的?”
孟聘回道:“殿下派往开平联络几位将军的人已被太子一党擒获,马督公探知殿下在去往开平的路上,生怕殿下身陷险地,这才让卑职冒死逃出来给殿下报信的啊!”
汉王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惊,叫苦连连,如今更加证明了自己错的离谱,蒙禹才是对的。汉王脑中思绪纷杂,想了各种应对之策,虽然深深的懊悔自责,但并未惊慌失措,只是淡淡的又问了一句:“孟公公还有什么要和本王说的?”
孟聘再次拜伏于地说道:“马督公说了,只要殿下有心,东厂愿为殿下作证,向天下人证明陛下的遗命是传位于殿下。”
汉王微微一笑道:“你们怎么替本王证明?对方是两位阁臣一位大将军外加两个太医,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位是本王的老师,仅凭你们东厂一面之词,天下如何能信?”孟聘神秘的说道:“殿下难道忘了,他们奉的遗诏只是口谕,而东厂,却可以拿出真正的遗命诏书!”
汉王一听眼中立刻放出了精光,可转瞬又黯然下来:“孟公公适才不是说父皇一直处于昏迷或是神志不清么?怎么可能有遗命诏书,你们东厂拿出来的,是矫诏吧?”
孟聘也不辩解,平静的说道:“这是根据陛下遗命拟就的,有朱批,玉玺和陛下信物为证,再加上还有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东厂提督为证,这自然就是真的遗命诏书。”
汉王听罢再次陷入沉思,现在事已至此,就算有遗诏,也只能和自己的太子大哥兵戎相见了。可有遗诏在手东厂作证,的确也更名正言顺一些,为今之计,只能是立刻返回京师大营率军举事,可是,东厂这么帮助自己,要索取的绝不会少,他们到底会要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汉王点点头问道:“东厂如能助本王登上皇位,自是功不可没,不知本王该如何报答这大恩才是?”孟聘激动的说道:“马督公说了,卑职们不求什么回报,只希望殿下能如陛下一样将我们东厂视为心腹臂膀,东厂愿做殿下最忠实的家臣。”
汉王微微点点头,这东厂的盘算倒是不错,握有自己矫诏的秘密,确实可以威胁到自己,可他们要求的只是维持现状,这丝毫都不过分。蒙禹早就劝自己先和东厂虚以委蛇搞好关系,一切等到大事底定再说,先前没有听蒙禹的已经让自己险些身陷绝境,此时再不能意气用事。
想到这里,汉王连忙起身上前扶起孟聘,一脸歉意的诚挚说道:“孟公公快快请起,本王着实惭愧啊,以前真是错怪你们了,没想到父皇身边最最忠心的,最后居然只有东厂,本王立誓,只要能登上皇位,定将东厂视为心腹左右,绝不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
孟聘闻言大喜道:“卑职代东厂全体谢过殿下。”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份诏书卷轴双手呈上道:”这便是陛下的传位遗诏。”汉王立刻噗通跪地,双手接过诏书,大声说道:“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
汉王说罢起身,拆开诏书看了看,见内容,玉玺,印信一样不差,这才点点头,将诏书重新卷好,高高举起道:“父皇传位诏书在此,诸位立刻随本王回京夺位!发信号,全速合围,歼灭敌军!”
四周轰然爆出一声“是!”杜宇领命,拿出信号筒点燃引线,一颗血红色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天空爆开,而一场剧变,也随即就要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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