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在阿达首领身后,穿过族人居住的营地,来到后面一片背风的空地上。为了防止疫病传染,阿达首领的族人们在这片空地上搭起了一些临时的简易帐篷,所有感染疫病的人,都被送到了这里,放眼望去,已经有十多个帐篷。
进入第一个帐篷,很多脸色或苍白或发青的病人睡在简易卧榻上,有的在哀哀呻吟,有的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了过去,有的浑身抽搐,有的在这大冬天里却精赤条条还浑身发热,还有的正在口吐白沫。
阿达首领痛心的说道:“这些是第一批发病的人,什么办法都想过了,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啊。”众人放眼望去,确实大多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只有一两个年纪稍长的。秦风看着这些人痛苦的样子,也不由的微微皱眉,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
将十多个帐篷都看了一遍,症状都差不多,感染疫病的一百多人,大多数是男子,还有一小部分是青壮年女子,老人和孩子也有几个,当秦风看见染病的孩子时,内心再次被刺了一下,心中也有一丝丝的后悔,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错的?
待到将所有帐篷走完一遍,额色库心情沉重的皱起眉头疑惑的说道:“这还真是又厉害又奇怪的疫病,若不及时制止住,我漠南过不了多久就要只剩老弱妇孺了。”秦风施礼道:“大汗请先安歇片刻,待在下先去诊治之后再行回复。”
额色库此时心中担忧不已,诚挚的还礼道:“那就有劳秦先生了,本大汗先代漠南数十万子民谢过秦先。”秦风再次施礼后转身离开,进到最先发病的的帐篷挑了一个症状最严重的病人开始仔细诊治,把完脉,又捏开嘴,翻开眼皮看看,最后从针盒中取出银针,扎了病人的几个穴位,仔细观察反应。
诊治完一个,立刻起身换了一个病人再如此来了一遍,整整一个时辰过去,秦风将这个帐篷里的 十余人都诊治完后,秦风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他之所以反复诊治,就是发现有些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完全不是自己预想的能够控制的疫病,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病症完全不对了?
无奈之下,只有再次进入第二批发病的帐篷里,又将十多个人反复诊治了一遍,眼神却更加阴郁,眉头深锁,脸色也开始苍白,不对,完全不对,全变了,已经变成了他从未见过的疫病,连他也无法完全想透医治之法。
看着脸色极度难看的秦风返回,额色库迫不及待的上前问道:“秦先生辛苦了,不知病情如何,可有医治之法?”秦风脸色沉重的微微摇摇头道:“回禀大汗,此疫病确实蹊跷,病人症状各异,病理也不尽相同,只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浑身无法用力,确实是在下从来没有见过的病症。”
额色库这下是真急了,吃惊的问道:“难道连秦先生也束手无策么?”秦风眉头紧锁的回答道:“请大汗恕罪,在下目前确实没有治愈之法,还需要些时日研究应对之法,目前只能先开药方为他们减轻病痛并尽量减缓病势蔓延。”
额色库有些惶急的的说道:“连秦先生都这样说,那一定是非常棘手了,看来我漠南真是要遭逢劫难了。”阿鲁台一直在一旁观察者,看病人的样子,不像装的,看秦风和额色库,也不像在演戏,心中不由大喜,原来这次居延海爆发的疫病是真的!那真是长生天都在帮自己啊!可不论内心如何狂喜,面上缺不敢有丝毫表露,依然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跟着长吁短叹。
秦风也很是无奈和自责,但还是坚定的说道:“还请大汗给在下点时间,十日之内,一定找出应对之法,还请大汗能相信在下。”额色库一听还有希望,立刻朗声答道:“只要能医治疫病,秦先生所需要的一切都只需要吩咐一声,整个大汗庭包括本大汗都任凭秦先生差遣。”
秦风躬身行礼道:“多谢大汗,还请大汗将向导留给在下,待给阿达首领开具药方后,在下还想到其他发病之处都看看。”额色库一摆手道:“秦先生说哪里话,这都是本大汗的子民,如何能让你一个人去,你且先去开方子就是,本大汗今日就同秦先生一起将感染疫病的部族都走一遍。”
秦风看额色库说的诚恳,也不再多言,拱手一礼便回身提笔开方,开完即交给阿达首领,并详细交代了用法和细节。待秦风忙完,阿达首领连声道谢恭敬的将众人送到路边,众人上马后,额色库将手一挥大声道:“出发!”
此时,天空开始落下片片雪花,草原上不多时就一片银装素裹,在逐渐笼罩的夜色黑暗中,映出些许微光。一行人在飘飘雪花中绝尘而去,奔向另一个染病的部落,不一会,众人的眉眼之上都沾满了雪花。所有都紧闭着嘴,眉头深锁,除了阿鲁台,所有人的心里都无比焦虑着急。
一夜之中,额色库一行走遍了五个染病的部落,情况基本都和阿达首领的部落差不多,在返回大汗庭的路上,元朔看着秦风越来越苍白发青的脸,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额色库在漠南站不住了,那他之前十年的筹谋也就付诸东流了,有额色库在,不管是脱欢和阿鲁台都会拉拢他,可若是额色库真的忽然倒了,那他能和这两个老狐狸谈判的价码肯定就要大打折扣了。
元朔几次想问,但看看秦风发青的嘴唇和拧紧的眉头,还有那像是入魔般的眼神,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每次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心中思虑再三,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贤弟,天意不可违,你只需尽力就好,不管什么结果,都还有我这个大哥在的。”
秦风微微回首看看元朔,却见元朔已是一副豁达和诚挚的神情,不由得也有些动容,这个时候,元朔似乎已经看透和放下了一切,却仍对自己关怀有加,秦风一时有些恍惚,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秦风只能点点头,紧紧闭起双眼,让自己不再看也不再去听,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境,努力的一再告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哪怕自己辜负了一份份深情厚意,哪怕自己将魔手伸向了无辜的草原百姓,这都没有错。但终究,秦风还是抵不住内心的痛苦煎熬,一滴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元朔看到秦风这么痛苦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轻轻的拍拍他的肩,长叹一声。而这一切,也都看在额色库的眼里,额色库也很疑惑,刚才也怀疑过这一切的各种可能,这世上哪里这么多巧合,他太清楚不过,世人所见大部分的巧合背后,都是人为的操纵,所以,他一直都觉得这场疫病是人为操纵的,所以他留下了嫌疑最大的阿鲁台,可他也也不会不去怀疑同样有嫌疑的元朔和秦风。
可如今看下来,阿鲁台好像真的不知情,一路以来的种种表现让他的嫌疑似乎不大。而眼看秦风这一路的脸色和眼神变化,也让额色库觉得这就是一个医者对于病患束手无策之后痛苦煎熬,这也绝对不是装出来,再看元朔,也已经是一副面临大难时的豁达之情,这就让额色库更加焦虑了,如果是阴谋,那无非就是谈判的筹码多少,如果真是天意,那就真是太可怕了!
等到一行人回转到大汗庭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冬日的塞外,北风呼啸,雪花飘飘,木雪公主焦急的等在路口,内外一身雪白的衣饰,帽子上还插着祈福用的白天鹅毛,在一片白雪皑皑中,就像一个充满灵韵的精灵,在苍狼护卫魁梧身形和狰狞面容的对比下,又显得格外美丽而娇弱。
木雪公主时不时的眺望远方,又时不时的高举双手对天祝祷,直到远远看见一行人整齐有序的回来,知道这一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仰首向天道:“感谢长生天保佑我所牵挂的人都平安回来了。”待到众人走近,木雪小跑着迎了上去。
额色库远远就看见了木雪,已经极度焦虑和疲惫的心里,再次升起了一丝温暖和希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声喊道:“我的小木雪,是在迎接我们吗?”
木雪却眼睛先看了秦风,看着秦风那苍白的脸色,乌青的嘴唇,忧郁得叫人心疼的眼神,木雪忽然觉得心里很痛很难受,很想问问他怎么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靠口,犹豫半天开口才回答道:“是啊,父汗,不知道我们的族人怎么样了?所有人都在等着消息。”
额色库看着女儿的眼神所向,心知肚明,也不说破,点头说道:“我的小木雪一身素衣鹅毛,想来是已经向长生天祈祷了一夜吧?其实你才是那个拯救草原的天使啊!多亏你提前把秦先生请到了草原,才让草原有了战胜疫病的神医,秦先生今天已经给各部落都开了药方,而且保证会在十日内想出治病之策。”
木雪公主双手高举对天祝祷道:“感谢长生天让秦大哥来到草原,我们的族人有救了!”继而终于鼓起勇气转向秦风说道:“多谢秦大哥。”秦风却依然面色痛苦的微微摇头道:“木雪公主不必言谢,医者职责所在,自当尽心竭力。”木雪听得秦风又开始称呼自己公主,心中再次一痛,可此时,又不忍心苛责他。
额色库假装大度的微微一笑道:“木雪,今日秦先生昨夜可是当真辛苦,现在肯定也累了,还是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去吧。”额色库明白,此时,他就是整个漠南的精神支柱,他必须表现得无所畏惧,必须表现得一切尽在掌握,否则,人心一散,漠南就真的完了。
木雪忍住自己的情绪,喊了一声:“那秦大哥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就来帮你。”说罢也不和其他人招呼,转身就跑了。额色库朗声道:“大家也都辛苦了,就此散了吧,都好好休息,然后全力配合秦先生对抗疫病,秦先生但有吩咐,所有人必须照办!”众人齐声应诺而去。
额色库回身对阿鲁台道:“太师大人,今日与本大汗同帐休息如何?”阿鲁台正在眨巴着眼睛思考着木雪和秦风之间的微妙关系,猛然听得额色库这么说,却也毫不犹豫的施礼说道:“如此殊荣,求之不得。”
秦风和元朔说着话回到客帐,一进门,却发现石头,慕容和鱼筐都是一夜未睡的样子。两人进屋坐下,鱼筐给两人也倒上茶。元朔看看仍是在沉思秦风道:“这应该就是贤弟前些时日所说的能让额色库自顾不暇的反击之策吧?”
听得元朔这么说,众人都看向秦风,鱼筐更是惊讶的嘴都合不拢,疑惑的看着秦风问道:“难道这次肆虐漠南的疫病居然是秦大哥所为?这怎么可能?”秦风没有回答,却只是微微摇摇头陷入了沉思,慕容立即冷冷说道:“秦先生这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啊,石头五天前半夜里出去了整整两个时辰,难道却还有别的事?”
石头眼神一敛正要说话,秦风却摆摆手道:“慕容误会了,我不是否认此事,而是现在事情出了些偏差。”元朔问道:“我今日就看贤弟面色不对,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秦风皱眉道:“以我对疫病多年的研究,我原想可以做到控制疫病的严重程度和发展态势,并在适当的时机开出药方,就可以解决问题。可今日一看之下,不知是因为草原的水土与中原不同,还是因为草原人体质食物与汉人有异,今日所见感染之人的病症却与我预设的大不一样,病情纷杂,病状痛苦,医治起来相当棘手,我现在也没有想到医治之法。”
元朔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贤弟承诺额色库十天之内找出应对之法可有把握?”秦风微微摇头道:“把握最多只有五成,而且这十日内病人还会不断增加而原先就染病之人也会备受苦楚,有些原本就身体虚弱的很可能熬不到我找出医治之法就离世了。让无辜之人死于非命,这实非我所愿,小弟为此内疚不已。”
元朔点点头由衷的赞叹道:“贤弟当真是侠骨仁心,只是也无需太过担心,为兄见病患多为青壮,老弱妇孺极少,撑个几天,应该问题不大。”
秦风点点头:“小弟原先就预想,此次散布的疫病虽然短时间内不会死人,但老人孩子身子单薄,很可能扛不住而很快死去。思虑在三之后我才想到,草原只有青壮年男子时常饮酒,青壮女子偶尔也饮些,老弱妇孺却很少饮酒,所以我让石头将药下到各部落的存酒里。青壮年聚集饮酒后大批染病倒下,老人孩子很自然的就会被要求远离,于是就有了今日这样的结果。”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鱼筐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由衷的说道:“能将疫病都作为工具信手拈来,秦大哥确实当得一个神字,我要是也能将秦大哥这一身医术学到手该多好!还请秦大哥考虑正式收我为徒吧。”秦风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鱼先生是草原贵胄,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哪里能陷在这些琐事上。”
鱼筐摇头道:“只要父仇得报,我就带着母亲去中原过平常人的生活,若能得一技在身,也可保衣食无忧啊,还请秦大哥收下我吧。”若是平时,秦风多半会拒绝,可惜是,心中对草原百姓存着愧疚,有些感慨点点头说道:“若真是如此,我就将全部医术传授于你便是。”
鱼筐立刻端起秦风的茶离座,将茶杯举过头顶下拜道:“弟子拜见师父。”秦风连忙起身拒绝道:“我只说将医术传授与你,不用行拜师之礼。”鱼筐却不起身,坚决的说道:“师父既然已经答应收我,滋扰要行拜师礼以师礼待之!师父就莫要再推辞了,”
秦风还想说什么,却被元朔打断道:“贤弟,鱼先生对我等有恩,如今又诚意拜师,你若真有心,那就正式收下他为徒吧。”秦风眼见得鱼筐态度坚决,元朔又这么说了,只好点点头,接过鱼筐手中的茶说道:“好吧,我今日就收下你这个弟子了。”
鱼筐激动的说道:“多谢师父,请受弟子三拜之礼。”说罢就开始行拜师礼,秦风喝了拜师茶,将茶杯放到桌上对鱼筐说道:“鱼筐,先师收我们为徒时,传下三条门规,今日为师也要说与你记住:第一,医者当有天心,治病救人,乃是天责;第二,医者当潜心研习药理医术,但不可以毒物害人。第三,医者当有侠骨,侠之大者,必要之时当为国为民舍身取义。”
鱼筐严肃而恭敬的施礼说道:“祖师教诲,弟子鱼筐谨记在心,定一生遵守。”秦风这才起身扶起鱼筐,鱼筐再次略显激动的真心喊了一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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