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宗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正站在扶桑树下,仿佛是一座雕像,不住的望着那枝丫上的飘荡的叶子,漆黑眼底藏着可怕的旋涡。
苏扶楹站在屋檐下静静瞧了几秒,心下不免有几分怅然,他总是这样,白日里如沐春风,待到回了这静安峰,便让自己沉默在这扶桑树下。
他是沈濯池,是长明宗的太嵇仙尊,是正道魁首,是救世而存的大英雄,而她不过只是他在山下带回的一个凡人。
虽然身处这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但她却并不能修炼,也无法达到修士们的长生。
她不知道他之所想,也不知他之所望,但后日她们便要正式成婚了。
等了十五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苏扶楹捏了捏手指,放轻步子主动走到了树下,鼻尖充斥着浓烈的酒味。
他竟然喝酒了。
沈濯池平日要处理宗门事务,更要教导弟子,向来不假辞色,她从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是因为他们要成婚吗?
夜里渐凉,苏扶楹知道他平日不喜别人随意靠近,但今日饮了酒还在树下战了许久,还是要披上衣服为好。虽然修士极少生病,但总归会舒服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醉酒,那些本弥漫在四周的生人勿近之意消退了许多。
直到她悄然给人搭上外袍,他却猛地攥住了她的手,眼眸望过来的时候,神色有些莫名,嘴边也突然呢喃了些什么。
苏扶楹想要听清,便主动凑近了些,但二人之间也是隔了许多距离,并没有过多的亲密。
可在站在远处的外人眼中,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燕胥今日刚从宗门外历练归来,便听说了师尊和她要成婚的消息,平日里总是要第一时间去寻她报平安的,可心中的酸涩和苦痛让他根本迈不出脚步。
回到房间更是辗转反侧,他便想着趁着夜色来她院中看一眼,就远远的看一眼,谁知便看到了树下两个人亲密的模样。
淡蓝色的裙摆与白色衣角缠绵悱恻,他还亲眼看到是她主动凑过去的。
燕胥盯着两个人模糊的侧脸,下颌线条越发紧缩,瞳孔中翻滚的醋意与嫉妒铺天盖地。
苏扶楹莫名感受到一束强烈的目光,等她越过身前人去寻时,却只瞧见了最后一点黑色衣袍。
而整个静安峰会这个时间寻来,甚至身穿黑衣的,只有那一个。
她想去追,可又碍于沈濯池现在的状况,眼中犹豫交织,最后还是决定先将人带回房间。
总归,她是他名义上未来的妻子。
“濯池,我带你回去吧。”
谁知她想上前去扶人的臂弯,可却被浑浑噩噩的躲开。他一个人东倒西歪的就要离开,苏扶楹只能面带焦切的跟在一边,保证不会出什么意外。
好在沈濯池虽然意识模糊,但是潜意识还是在的,回了屋中,竟然还记得沐浴洗漱。
她给人放好了水,便坐在床边等待些许。
屏风后洗漱声音逐渐平息,想到醉酒的人可能不能妥善安排自己,苏扶楹本想起身去看看,刚到便见人扶着柜子边缘,没有丝毫停顿的走到了一侧的香炉边,竟开始沐浴焚香。
想来平日应该是常做这些的,不用自己进去,苏扶楹意外的舒了口气。
本以为这便是最后一步,谁知他又突然走向了书桌旁,在一个雕塑面前停下,手臂稍稍用劲,便有机关响动的声音传来。
这竟是有一处暗室。
苏扶楹完全不知情,平日里沈濯池也喜欢带她来这,两人对坐而谈,虽大部分时候无言,可也算融洽。
没想到还有一处不曾见过的地方存在。
对于仙尊的秘密,从前她无意去探查,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马上便要成婚了,而且她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若是发生了意外,是她不想见到的。
或许是因为此举越了边界,苏扶楹心中有些忐忑,但想得知真相的心却并未因此熄灭,为了不引起争端,她悄声落后几步跟了过去。
密道中燃着一路的烛火,风声灌进来的时候,火苗晃动,再加上黑暗的环境,让她身体的动作不断僵硬起来。
这下面,应该不会是一些危险的东西吧!
尽管是几次心中涌上退缩的念头,回头望着看不见入口的甬道,苏扶楹还是咬着牙坚持走了下去。
也是这之后的一个拐弯,竟豁然开朗。
密道连接的是一个宽敞的暗室,只是因为蜡烛颇多,倒像是白日一般,而这一整个房间的墙面全部都悬挂着画,而她想寻的人,正趴在中央的石桌上,手中举着一幅画,面色如痴如醉。
黏着不清的声音从他的嘴边吐出,苏扶楹猫着身子,缩在视线盲角,不知多久,才微微有些听清是两个字,好像是“妙仪。”
很明显,这是一个女子的名字,而且还是十分亲近的闺名。
苏扶楹心中突然捏紧,她有一种预感,这会是一个巨大的秘密。
虽然沈濯池现在醉酒,但她却不敢赌,正当她想要偷偷离开时,手却突然摸到石壁里侧的某个东西。
是纸的触感,难不成是那墙上挂着的许多挂画?
会不会跟沈濯池手上的那个有什么关系?
想明白一切的心情终于压过了恐惧,她悄悄将挂画勾到了自己这一边,然而当她看到那画像上的人时,瞳仁中已经只剩下了明晃晃的胆寒。
那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梳着灵蛇髻,画上正是站在扶桑树下的模样。
那张脸与她如出一辙,若非是神态上与她略有相同,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画像的右侧还题着一句诗以及一对名字。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柳妙仪、沈濯池。”
而那字迹,苏扶楹烂熟于心,勾笔之间尽显隐忍,正是沈濯池最爱的写法。她曾侍奉书桌一侧,亲眼见他所书所画。
扶桑树、题诗以及柳妙仪这个名字,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可所思所想。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苏扶楹,而非这画上被沈濯池爱意深眷对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