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在某人的预料之中。
当异族战神呼延觉身死的消息,传到宋都,这自东疆掀起的滔天巨浪,正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席卷着相关或无关的每一个人。
“那个呼延觉死了?!”
“天杀的异族!早该死了!”
“我的儿啊,你死也瞑目了!”
“剑仙!在我宋武的剑仙面前,那异族不过鱼肉而已!”
喜悦、泪水、热烈,家仇国恨 一齐涌上宋都每个人的胸口。
而太尉府内亦是如此。
在一番庆祝后,便是执刀披甲,锐士跨步而出,尽是肃杀之气。
鱼龙般舞起的宋都城中,这般的氛围遍布。
更是有一家客栈,豪爽地免去了所有人的房钱和饭钱,甚至宣布三天内酒水肆饮。
无数客人欢呼,纷纷举杯庆祝。
只有一人独坐在角落,愣愣地听着这些自东疆来的传言,一时间竟是连嘴边的茶水也忘了饮下去。
他,死了?
苏钰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明明,在之前已经嘱咐了,只要拖到最后,便不用再管,保全性命直接离开便好……”
苏钰喃喃着,茶水已然不知不觉地洒了一桌。
心脏在不受控制地极速跳动着,并未喝酒的他,却仿佛已醉成烂泥。
“等等!这般消息能在宋都如此扩散,绝非谣传,而武派现在还未联系我……”
“想必,事实就算不是如此,恐怕也相差无几。”
他心下一沉,心中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
在他的计划里从没有异族战神呼延觉被杀,剑仙战死边关这个答案。
一个上五境肉身通神的顶级武道强者,一个困在中五境领悟些许剑意的伪剑仙。
无论任何人去想,恐怕都不会得出第二个答案。
可偏偏就是这最不可能的答案,
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失神地看着客栈内举杯痛饮的百姓们,门外是恍如白日的烟火和喝彩。
欢呼的声音在黑夜中响彻,每个人都在毫不掩饰地释放着积压已久的情绪。
很显然,朝廷的做得很成功。
将宋武的大部分矛盾和压力都转移到了异族和叛军身上。
所以呼延觉身死、异族逃遁,哪怕是剑仙身死也无法冲淡他们此刻的激烈。
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红晕。
苏钰的脸上也带着红晕。
可惜,这不是兴奋。
莫名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头,一刻不停地冲撞着他的心脏。
陆平、武派、东疆、宋武,一切计划都在顺利地进行着,所有的局势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所图谋的马上便要迎来成功,可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他伸出了手,想要再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可手却像是遭到了重创,无论怎么用力,都抓不稳,手掌不断地颤抖着。
眼眶的红色不知不觉地传染到了脸颊。
他几次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就这样,
桌上的茶水被小二热了几次,
最后也化作冰凉。
偌大的客栈里醉倒了一片。
尚且清醒的人也都散尽,徒留下他一人。
也不知是过了过久。
他站起了身,端起了杯,
一饮而尽。
明明冰得彻骨,此刻却如烈酒入喉,一条火舌在胸膛贯穿。
“师傅,好走。”
……
“如此高、高兴的日子,怎,怎还有人苦着一张脸……”
旁边的烂醉男人抬起头,两眼朦胧的嘟囔着。
眼中倒映的正是一道背影。
“怎么会,我,我看着他明明笑得很开心啊。”
桌上的另一人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皮,迷瞪地瞧了一眼。
“你,你看笑得多开心。”
“诶,明、明,是哭了吧。”
那道背影脊骨笔直如刀,消瘦却依旧挺立。
那醉酒的男人又揉了揉眼,
“咦?”
那本来如松柏般的脊梁,在他眼里,不知为何,像是突然松下去了一样。
看着不再如之前那般,此时竟像,
一条摇着尾巴,怂着肩膀,耷拉着眼皮的,狗一样。
……
宋武历675年末,严广旧部抵达边关,边关局势得到稳定。
同年,陆平及其所率叛军面对严阵以待的东疆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
.......
东疆境内,某城内。
无数将士严阵以待,牢牢地戒守着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郡守府内灯火通明。
原本应是郡守之位的檀木红椅上,此刻却坐着一位身披甲胄的男人。
而在他身前,满是断裂的长桌,食物与酒水挥洒了一地。
满室狼藉。
狼藉的两侧有将士跪立,噤声一片。
无人敢发一言。
最中间,则是一位青涩的小将躺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精铁打造的头甲已然碎裂,鲜血顺着额头流下。
已是命不久矣。
这显然刚才还满是一副推盏举杯的庆功宴席,却不知为何,转眼化作如此寂静压抑之景。
见许久没有声音传来,最上位的男人也不知思量了些什么,终于冷冷开口!
“呼延觉死了,异族也逃了,严广的另五万精锐也驰援到了边关,”
“此刻在强行攻下东疆,没有异族联合,又有何用?!”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缓缓地抬起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
“进攻过程一旦陷入包夹,便是十死无生!”
“你们都想我死,武派、朱家,这天下的世家,哼哈哈哈!”
“好!”
他眼里的阴翳转瞬变作狠辣!
“你们都想我死是吗?我偏偏不如你们的意!”
“昭告天下,便说皇权旁落,官宦掌政,我陆平率军勤王!”
“另外,命散在各州郡的将士们,都给我闹起来吧!”
陆平抓起地上一只青铜酒杯,捏得粉碎!
“而我们,粮草不够便抢!便夺!便杀!”
“我们仅剩唯一的机会,便是,”
凛冽的声音响彻整座府邸,有跪立的将士闻言惊恐抬头,想要出声。
“不行!主帅,一旦——”
下一刻,
鲜血染满了屋子,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台阶之上的男人接着说道。
“全军掉头,进军燕州!”
“攻打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