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一开,就连座下的杜绍杜丞相都愣住。
温徵林更是乱了阵脚,匆忙起身回话:
“陛下过誉,小女性子顽劣,极其任性呢。”
“英国公就别谦虚了,这事朕便敲定了,封英国公长女温苓为平月公主,特赐与吐蕃大王子赤德噶尔和亲,不日启程。”
“陛下……”
英国公浑身凝滞住,呆愣愣地瞥了眼夫人。
赵妧纵然着急,然而说不出半句话来。
“怎么?爱卿有异议?”
温徵林面对皇帝的质问,不得不拱手行礼:
“微臣谢陛下隆恩!”
下头的温淮早就瞪圆了眼珠子,被梁越按着才堪堪没站出来。
梁越夹了一小块羊蹄筋在他碟子里:
“尝尝这个,不膻。”
“我不吃。”
温淮看都不看就把琉璃碟推过去。
一场宫宴搞得他兴致缺缺,刚结束便拉着梁越回去了。
可烂醉的崇明帝,却被杜绍截住。
“陛下,借一步说话。”
“舅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与朕是血亲,血浓于水的感情,是不是?”
杜绍勾唇一笑,没否认,但也应着,扭脸看到他身旁的皇后,见对方全然没有回避的意思,笑意更甚:
“微臣明白了,皇上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万万不要迟疑。”
语讫,他就回头离开,掸一掸衣袍,相当干脆决绝。
皇帝臃肿的身躯晃了晃,磨磨后槽牙,心里有些不太安稳,但一想到自己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腰板又硬了起来。
杜绍快步急趋,转出宫门,奋力在侍从的皮肤上踹了一脚。
“他娘的白眼狼,混账东西。”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那奴才连忙跪地磕头。
身旁的狗腿子赶紧训斥。
“滚起来。”
又对杜绍低眉顺眼地谄媚道:
“主子息怒。”
“这么快就忘记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了?我能把你弄上去,你不老实,我也便想拽下来就拽下来。”
没人知晓,当初先帝的遗诏去了哪里,总之承明帝非嫡非长非贤,若不是有这个权倾朝野的舅舅,又怎么能稳坐宝殿?
但笼中之鸟再过金贵,也希望逃脱他人的摆布,一飞冲天。
皇帝清楚自己是个傀儡,却又不得不低头,然而直到亲生女儿要被送去和亲,皇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他做主。
他才意识到如果事事都顺着杜绍一党,不仅皇帝威严、脸面扫地,就连夫纲也难以立锥。
可他唯独忽略了一点:
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是忠诚护主,还是护他这个主的呢?
入夜,温淮身穿便衣窝在床上,几个汤婆子围着他,屏风外的炭盆烧得也旺,惹得他两边脸颊皆是红扑扑。
梁越搬来小桌案摆在榻中央,又端了几盘饺子搁上去。
“你眼前那两盘是牛肉馅,其余都是素的。”
“你不是爱吃羊肉,怎么不吃羊肉饺子?”
温淮疑惑。
“我若吃了,你还能叫我进被窝吗?”
梁越凑过去摸上他的脸,反被一把打开。
“怎么这般热?”
温淮小口咬开饺子,一点点吃进嘴里,还是被烫了下:
“待会儿睡觉的时候,把这东西拿出去几个,本来你身上就烧得慌,还贴着一堆暖炉,明儿个非要把我烤成干不成。”
他指指脚边的一圈汤婆子。
“暖和还不乐意了,嗯?”
梁越挨着他挤在床榻上,你一个我一个地吃饺子。
“皇帝表哥这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原本透出来的消息,不是康瑞公主出塞和亲,现今怎么就换成了我大姐?”
“怪了,杜绍一门心思想让我大姐嫁与他那侄子,哪里会同意皇帝做出这种安排?”
温淮午间在宫宴上没怎么吃饱,忍不住又塞进嘴里一只饺子。
“那只能是没商量好,或者就有一方反悔罢了。”
梁越起身下床,给他倒了一碗牛乳茶过来。
小侯爷正好嗓子干,咕嘟咕嘟喝下去半碗,酣畅淋漓:
“不对啊,皇帝不是唯杜绍马首是瞻的吗?”
“愈是被控制得久了,便愈是渴望自由,前些日子新登科的状元郎,不是等闲之辈,愤世嫉俗,恨极了官官相护的杜绍一党,打算拥护皇帝夺回权力。”
温淮瞪大双眼,半晌才做出评价——
“异想天开。”
“他们拿什么夺?上下嘴唇一碰么?”
“无知者无畏,按那状元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比谁都盼望有朝一日能建功立业。”
“杜绍既然想拉拢大长公主府,便这般坐视不管吗?他那贤侄不要老婆了?”
“若是他意图阻挠,如今就该有消息。”
梁越道:
“老婆的事情也好办,所幸大长公主生了两位千金,没有大姑娘,还有二姑娘。”
温淮把筷子啪地撂下:
“这是什么意思?拿我们家的女儿们当物件了?随意丢来丢去?”
“淮淮冷静些,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事情动气。”
“怎么不相干?那是我大姐,她的脾气我是最清楚,怎么能受得了吐蕃那种野蛮地方的罪?我是不大喜欢她,但毕竟手足……”
他猛地顿住。
梁越轻抚他的后颈,安慰着捏了捏:
“倘若她记挂你,在英国公面前求求情,也不至于叫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僵化。”
“这……这和她们无关。”
“所以她们也该与你无关,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就是了。”
温淮静了一阵子,忽而低下脑袋摸摸自己的腹部。
汝南王继续吃饺子,把他剩的牛乳茶喝干净。
“我好像怀孕了。”
“唔——”
男人险些被他这句话呛死。
面对他震惊的眼神,温淮却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抚摸自己的肚皮:
“你不想要它吗?”
梁越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不是玩笑话,迟疑的回应道:
“淮淮,可你是男人。”
“谁说男人不能怀孕的?”
汝南王殿下的文韬武略顿时毫无用处,因为确实没有人说过。
“没有先例,不代表不能。”
“但不是就那一次吗?后来都没有……”
梁越显然不如之前坚定了。
“每个人体质是不一样的,宝宝也是不一样的。”
“那明日把宇文源叫来给你把一把脉——”
被温淮亮晶晶的眼神盯着,梁越直接把小桌案搬了下来,边穿外袍边要朝外走去:
“不行,我现在就把他叫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刚迈出屏风两步,温淮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梁越当即刹住脚步,僵硬地转身走回去。
“你脑袋有病啊。”
“我怀了饺子馅的孩子。”
他往床里躲了躲,生怕他恼羞成怒:
“不会吧,你这么喜欢小娃娃?”
“不喜欢。”
梁越咬牙切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像你这般爱捣蛋的幼稚鬼,只一个就够我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