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温淮翻了个身,摸到旁边硬梆梆的肉体,缓缓睁开双眼。
烛光早就熄灭,床幔垂下来,月光穿不透,只在缝里泄进来零星的亮,打在梁越侧脸上。
男人感觉到他不大安稳,搂得更紧些。
“呼……”
温淮挣扎片刻,从他胳膊里逃离出来,慢悠悠地坐起身体。
他穿着软丝的睡袍,发丝散下来。
梁越动了动上身,抬手抚上他的后背,眯着眼还未睁开:
“醒了?”
温淮掐掐自己酸疼的眼眶,扭头去看他。
“饿不饿?外头有枣泥糕,吃一点,或是叫下头给你煮些别的?”
汝南王的嗓音还带着睡意,不得不起身,叫他靠在自己胸膛。
温淮却按下他的手:
“杀了他。”
“嗯?”
“你杀了他,梁越,你帮我把他杀了好不好?”
宝贝双手握住他的大掌,眸子纵使在黑暗里也熠熠发光。
梁越被他这样的眼神刺伤,心头一揪一揪地疼,直把人揽住,捻着他的发梢:
“梦呓呢?魇住了不是?不怕不怕,咱们在家呢。”
“我没有家了。”
泪水止不住地凿在男人手心。
“我连爹娘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家。”
“你有我。”
梁越慌张无度地给他抹眼泪,可那金豆子连串往下掉,他便只得小心翼翼地捂着他的脸——
“这就是咱们的家,你的家,你想哭便哭,想砸就砸。”
温淮放声大哭,把床榻上摆了一圈的软枕挨个使劲砸下去,埋进他怀里用力捶了几下子。
“别把手打疼了,用这个。”
梁越从床边的小木匣子里寻出一个敲腿的按摩锤,塞到他手里。
温淮却一把将那玩意再次投掷在地面。
哐啷——
好像打倒了什么架子。
外头守夜的婢女仔细听了听才开口:
“殿下,出了何事?”
“无妨。”
汝南王应道,看见怀里脸上泪水阑干的人,又下令:
“去吩咐小厨房做一碗蛋羹来,口味清淡些。”
“是。”
“没事了,没事了……还想砸别的么?”
梁越抚拍他的臂膀。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只是觉得我这个孩子已经废了,想再找一枚棋子,就算那个温昭不是真正亲生,他们也会照常培养。”
“况且他还是个秀才,如若考取了功名,借着大长公主府,定能平步青云。”
“是我太没用了吗?是吗?”
温淮神情呆滞,嘴唇蠕动着持续嘀咕。
“若真像英国公所说,药膏需要那人参与才能成,现今就不能杀了他。”
“起码等岳母的病痊愈再说。”
“不会叫你白白受委屈。”
梁越接过炖好的蛋羹,舀起来吹一吹,送进他嘴里。
他只吃了半勺,又合上眼睡着了。
汝南王舒出一口气,勾勾手叫来屏风后面的侍女,将盛着蛋羹的碗搁在托盘上,手指竖立在唇边。
婢女会意,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睡了这么久,第二天温淮醒的很早。
旁边热乎乎的身体已经不在,他眸光黯淡下去,捏了捏被角,起床梳洗。
用早膳时,梁越才大汗淋漓地迈进来,纯黑的武功劲服紧贴骨骼。
温淮连忙错开目光,喝着碗里的芸豆猪脚汤。
“待会儿叫人拿冷帕子敷一敷眼,不疼吗?”
他擦干净汗液,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敢坐回温淮身边,先夹了一大筷子羊头肉吃。
小侯爷闻不得这股腥膻味,却也每次都允许摆上一两道羊肉的菜肴。
“你装得这般贴心,累不累啊,我现在都不是大长公主的嫡子了,你不需要再跟我虚以委蛇。”
梁越愣了下,只专心给他布菜,没回应什么。
“是因为外界还没传开?你是这般讲究虚名之人啊,那我们就抓紧先签字画押,赶紧和离,到时也方便些,要我滚我便立马滚了。”
他的手被人按住,强制掰开嘴巴送了一颗小馄饨进去,打断了他的话。
“吃饭。”
梁越道。
温淮埋头一勺一勺往嘴里填汤喝。
彩萍忽而进门,脸色有些仓促:
“公子、殿下,万寿堂出事了!”
两个人都没心思,但看起来像急事,梁越又无法不去。
“等着我,别乱跑。”
他温淮交代两句,就撂下饭碗出去了。
关上门,彩萍方神秘兮兮地靠近他。
“出了什么事?”
原是今日立冬,秦小娘往万寿堂送了一碟刚出锅的栗子糕去,梁老太太早上胃口还好,尝着软烂便多吃几个,没成想当即上吐下泻地没了知觉。
温淮只听了两句便摆摆手叫她别讲下去,自己则来到书桌前翻花牌。
另一侧的万寿堂,老太太卧床搁着两道屏风,已经跪满了人。
喊来的大夫把了脉,观察其面色,得出了中毒的结论。
秦若琼只喊冤枉。
这糕点是她亲手端来的,于情于理都脱不了干系。
“栗子糕是下头小厨房坐好了的,妾身看着品相好,特意趁热赶来送给老太太品尝。”
“要真是妾身下的毒,这不是自投罗网、太过冒险莽撞了吗?”
梁越头都大了,只能让她闭嘴,再问大夫:
“有何法能治?”
“殿下宽心,所幸发现的早,老夫人已经催吐过了,小的再去安排几副汤药煎上,服下就好。”
汝南王点了点头,吩咐人包了些银两送上去,才转身出来。
“制作糕点的下人就在这里,殿下自可以仔细盘问盘问。”
吴玉璋和小蝶趴在地上,不敢言语。
“交代罢,两个弱女子,本王不便用刑。”
“王爷!玉璋从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我和小蝶一起蒸的糕点,可以互相作证。”
小蝶也附和道:
“栗子糕只是早膳其中的一盘,并非特殊制作的。”
“余下的糕点呢?测过没有?”
梁越问道,身边的手下当即叫人拿来一根银针,埋进剩下的一块栗子糕中,再取出时,没有丝毫变化。
又换了几块,还是如此。
“殿下,都是无毒的。”
“怪事。”
梁越点了点桌面:
“有人是在老太太嘴里下毒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