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岁生日的前一天清晨,闻予惜跟苏曦前往中心城监狱探望闻家阳。
明浅放心不下,本想陪母女俩一起去,但被闻予惜拒绝了。
一来,毕竟是一家三口最后一次见面,如此特殊的场合,闻予惜怕顾及不到明浅;二来,闻家阳死期将至,精神状况肯定很差,万一失态吓到明浅就不好了。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闻予惜不想永远活在明浅的羽翼之下,需要独自面对的事情,她绝不含糊。
办好手续,母女二人跟随狱警进入探监室,坐在冰凉的椅子上。过了片刻,另一名狱警打开对面的铁门,穿着囚服的闻家阳走过来,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与闻予惜对视,眼底充满沧桑。
苏曦心软,不敢看闻家阳满是胡茬、阴郁颓丧的脸,更不敢看套在他腕间银光闪闪的手铐,偏过头,掩住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闻予惜心情复杂,身体前倾,唤了一声:“爸爸。”
“哎,闺女……”闻家阳嗓音沙哑,勉强挤出一个笑,未等闻予惜再说什么,他就忍不住红了眼圈,颤声道,“你能来看爸爸,爸爸死而无憾了。”
闻予惜眸光一晃,抿了下唇,“爸,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妈妈的。”
“好,好。”闻家阳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泪流满面,“好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爸爸该死,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闻予惜回忆着幼时挨过的打,坚韧的皮带抽在腿上,火辣辣的疼,她嚎啕大哭,醉醺醺的闻家阳却不为所动,高高扬起,狠狠落下,非抽得她皮开肉绽才肯罢休。
事到如今,闻予惜已经不恨闻家阳了,毕竟他如今的悲惨境地,大多是她步步为营取得的成果。
从前受到的屈辱,她都用各种方式讨回来了。
所以,她不爱,亦不恨,只余解脱的释然。
“爸,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闻予惜望着眼前双鬓斑白的男人,平静地说,“明天是我的生日,您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闻家阳泣不成声,“好,爸爸……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闻予惜绽开柔和的笑颜,压在心中某处的郁结时隔多年终于解开,她由衷道谢,“谢谢您的祝福。”
“再见了,爸爸。”
·
“予惜。”
“嗯?”闻予惜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刚才在发呆。”明浅搂住她的腰,“在想什么?”
“我也不清楚。”
闻予惜依偎在明浅怀里,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心中纷乱繁杂,不知从何说起。明天下午两点,闻家阳会被枪决,她的生父即将死亡,无论身体还是灵魂,永远不复存在。
她悠悠叹了口气,“人类真的好复杂,能同时产生这么多的情绪,奇怪又矛盾。”
明浅低声附和:“是啊。”
夜深人静,妇妻俩拥抱彼此,站在卧室阳台的栏杆前赏月。晚风徐徐拂过脸颊,闻予惜紧了紧外套,将鬓边的乱发掖到耳后,“风大了,我们回去吧。”
“好。”明浅不无不可。
两人回到卧室,关上落地窗,拉好窗帘,打开昏黄的小夜灯,并肩靠着床头聊天。明浅不想让闻予惜沉溺在沉重的情绪中,转移话题道:“予惜,我们的婚礼,你想怎么办?”
“婚礼吗……”闻予惜摩挲着指间的戒指,想了想,摇头道,“其实我不太想再办一次婚礼,而且也不好向长辈们解释,太麻烦了。”
明浅笑着说:“没关系,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会筹备好一切的,你只要好好享受就可以了。”
闻予惜依旧摇头,“我说真的,姐姐,我不是注重仪式感的人,有你的戒指,我就很开心了,没必要再办一次婚礼。”
明浅确认道:“真的不要?”
“嗯。”
“那好吧。”明浅并未强求,摸摸她的脑袋,似乎想起什么,问道,“那……孩子呢?”
“孩子?”
明浅颔首,“嗯,你以后想要孩子吗?”
“想啊,生个宝宝,作为我们生命的延续,不觉得很有意义吗?”闻予惜神色憧憬,唇角上扬,“我们的女儿,一定非常可爱。”
闻言,明浅的视线落在闻予惜平坦的小腹上,秀眉微蹙,十分心疼,“可是,生育的过程很痛苦。”
“我知道啊,我不怕疼的。”闻予惜拍了拍胸脯,掀开睡衣,露出清晰的马甲线,自信满满道,“而且我经常健身,比其他Omega的身体状态好,问题应该不大。”
明浅不置可否,陷入沉思,半晌才说:“这事急不得,你还年轻,应该以事业为重。”
“我也是这么想的。”闻予惜点点头,与妻子分享未来的计划,“我打算在25岁的时候再怀孕。”
明浅愣了下,“为什么?”
闻予惜粲然一笑,倾身啄了下明浅的唇角,俏皮地眨了眨眼,用气音道:“因为,那是我爱上你的第十年啊,很有纪念意义,不是么?”
明浅眸光剧烈晃荡,心中暖洋洋的、软乎乎的、湿哒哒的,既怜且爱,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喃着:“傻姑娘。”
“怎么傻了,我很聪明的。”闻予惜歪倒下去,枕着明浅的腿,笑眯眯道,“我都算好了,一月或者二月怀孕,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就能生产了,一个冬天出生的宝宝,长大后肯定很坚强。”
明浅不由莞尔。
帝国确实有这样的说法:春夏季出生的宝宝长大以后会开朗热烈;秋冬季出生的宝宝长大以后会沉稳坚强。毫无科学依据,算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一旦开始畅想,闻予惜就停不下来,继续问:“你说,我们的女儿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明浅轻轻拂弄她的刘海,目光温柔,浅笑道:“我不擅长取名字,你来决定就好。”
闻予惜颇为苦恼:“我也没有头绪。”
“顺其自然吧。”明浅点了点她饱满的唇瓣,轻声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给你过生日。”
闻予惜一怔,撑起身子,仰起头,发现床头挂钟的荧光指针恰好走过十二点。
“生日快乐,宝贝。”明浅按住她的肩,印上虔诚的吻,“祝你永远健康自由,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