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石洞,不过一条绵延小道,看着两旁凸起凹陷的石壁,想来不是人为开凿,而是天然形成了,再往里,便是一圆顶石室,宽有数十丈,高两丈有余,在这岱屿地界,能有如此天然石洞,倒也算是难得。
原本初进这小道,有些昏暗,袁北庭想打个火折来照明,却不想宁婉儿说有更为稳妥的方式,说着袁北庭便瞧见小丫头从袖口掏出一颗暗沉的珠子,珠子不大,以宁婉儿的小手亦可一掌握之。
只见那珠子在出袖口的一刹,仿佛知道自己身处黑暗,随即发出一道明亮却不刺眼的柔光,只是瞬间,便将这石室照了个明明亮。
“这是明珠?”袁北庭一愣。
明珠算得上是玉石的一种,不过比起那些只能做首饰亦或观赏雕刻用得玉石,这明珠则要有用的多,它能将白日的光吸收储存在珠子内,待到暗夜时再释放出来,不少富贵人家都是以此作照明之用,北境王府内这些东西是要多少有多少,只不过能发出这等明亮的明珠袁北庭属实是第一次见。
“是的,这是爹爹给我的,袁哥哥,你若想要的话我送你便是。”宁婉儿语气平淡,仿佛这等事是再平常不过。
袁北庭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过是随口一问。
这小丫头,还真是富贵的没边儿,这等成色的明珠,若是拿到市面上,可是价值连城啊,不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这丫头转手就要送人,也忒豪气了。
冉奇在前面引着路,古书记载,冉奇夜可视,有无光亮对它来说已是无所谓,不过袁北庭趁着此刻打量着前方这上古神兽,总觉得有些古怪。
成年冉奇可是有着一品大宗师的实力,最为顶尖的甚至能达到入微初境,作为凶兽,此等实力即使是放在整个江湖都是可以称霸一方的存在,就像当年道教老祖座下的青牛,一般的武修之人还真撑不过几招。
不过好在袁北庭实力还算强劲,所以当宁婉儿说起冉奇时虽是有些惊讶,却始终还算淡定。
复行不过数十步,来到石室中,至于宁婉儿所说的什么奇珍异宝,袁北庭环顾四周,不过是些寻常小孩家的玩意儿,什么鼓棒,小木剑什么的,再有就是些还算特别的石头,再无其他。
冉奇低声虎啸,用着它那硕大的脑袋将宁婉儿向着石室中最为后方之地顶去,宁婉儿以为是大宝在与她打闹,转身摸了摸它的头,算是示意它切莫胡闹。
可此时的张怀钰却是瞧见了不对劲,指着那昏暗之处,疑惑的说道:“北庭,你瞧着那里是不是有着什么东西。”
原本在四处打量的袁北庭闻声,向着张怀钰所指看去,眼中一道微光闪过,袁北庭只瞧见两道瘦小的身影躺在那草垛之上,看体型应是什么小狼犬之类的生物。
“好像是有着什么,我过去看看。”
冉奇看着袁北庭向那方走去,明白此人应是知道了什么,便也不再执着于宁婉儿,反而跑到袁北庭前方给其带路,而宁婉儿和张怀钰则是跟在身后。
渐渐地,袁北庭终是看清,不禁发出一声低呼,宁婉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快步向前,紧接着也是一声低呼,张怀钰则是紧跟其后。
三人望着眼前,神情是又惊又喜,只见那草垛之上躺着一黑一白的两只小虎,背后还生有一对翅膀,竟是两只小冉奇!
好家伙,三只上古神兽,这普天之下只怕是绝无仅有,袁北庭瞧着两只小家伙身上依稀可见的斑斑血迹,便知道这俩定是刚出生不久,这也难怪他之前瞧见这冉奇虽是看起来颇为凶狠但却觉察不到其身上旺盛气息的缘故。
宁婉儿欣喜,伸手便抱上了一只,张怀钰也是顺手薅起一只,两个没见过这等场景的小姑娘摸着小冉奇,脸上满是笑意,而那两只小家伙此刻正是睡的香甜,全然不知自己竟在两位绝世美人儿怀中。
“怀钰姐姐,要不咱俩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张怀钰笑着点了点头,全然没了平日里那般的清冷,之前那青山居大当家的气势更是荡然无存。
“你不瞧瞧这俩小家伙是公是母?”袁北庭看着眼前两人想名字想得入神,便提醒道。
宁婉儿这才恍然哦了一声,便伸手朝着那小家伙的身下摸去,袁北庭一阵汗颜,可随后又瞧见张怀钰也是这般,不仅如此,还顺手捏了捏,袁北庭看着,只觉得身下一紧。
好家伙,这哪是大家闺秀,简直就是市井流氓啊!
“怀钰姐姐,我这只是母的,你那只呢?”宁婉儿举起手中那只白色冉奇说道。
“公的。”说罢,两人又是冥思苦想,袁北庭瞧着二人如此费神,便开口说道:“不如白的叫小白,黑的叫小黑?”
张怀钰和宁婉儿听后,皆是白了袁北庭一眼,这名字,取得忒直白,可随后二人也是妥协了,一个名字而已,随他去吧。
她们二人取不出名,那是研习诗书过多的缘故,总想着要在各种典籍中寻上一个好听又好记之名,这一下便就难上了不少,而袁北庭这啥都不精通的半吊子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怎么好记怎么来,这一黑一白,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名字?
取完名,两位小姑娘又是沉浸其中,一遍遍地喊着怀中小冉奇的名字,两个小家伙不堪其扰,皆是缓缓地睁开了眼,吐露出粉红的小舌,甚是可爱,只不过这俩小家伙的眼睛却是有些奇特,竟是一蓝一红的异瞳。
异瞳在修行者身上,被视作是天赋极高者才能拥有,但在这神兽身上就不知是不是如此了。
一旁的冉奇见宁婉儿二人这般也是颇为欣喜,只是眼神中却透露着一种悲切,袁北庭眉头微皱,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下一刻,只见那冉奇轰然倒地,大口喘着粗气。
原本抚摸得起劲的张怀钰和宁婉儿被身后一声巨响惊吓,赶忙转头看去,瞧见冉奇倒地,宁婉儿眼中满是担忧,顾不得怀中的小白,直接朝着冉奇跑去。
好在袁北庭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接住,才没让这刚出生不久的小家伙掉在地上,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宁婉儿俯下身摩挲着眼前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神兽,眼眶已是红润,嗓音也是略带哭腔:“大宝,你怎么了?”
冉奇发出阵阵低吼,喘气声更为急促,却是再也站不起来。
张怀钰瞧着有些心急,又不解的问道:“它这是怎么了?”
袁北庭微叹一声,说道:“它时日不多,已经快不行了。”
“怎么会?”张怀钰一声惊呼,宁婉儿也是听见,转过头来已是满脸泪痕,朝着袁北庭说道:“袁哥哥,你快救救它!”
袁北庭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上古神兽,都是去一留一的存在,我也是回天乏术。”
所谓去一留一,根据《海内北经》中记载“神兽,血圣且悲,母生子,母亡,子生,故而为珍。”眼前这冉奇作为上古神兽,能生下这一黑一白俩冉奇已是不可思议,如今血脉传承已有,这冉奇便再没了生得可能。
之前袁北庭便觉察到这冉奇的气息是极其微弱,但他却不知为何,直到看见草垛中的两个小家伙他才明白,只不过这等生死轮回之事,他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宁婉儿此时已是哭出了声,那冉奇却是连粗气都喘不上了,若是去试探试探鼻息,便会发现此时这冉奇已是只出不进的状态,只怕下一刻便就要没了气息。
宁婉儿一遍遍的唤着大宝,彼时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已是哭成了泪人,袁北庭和张怀钰看在心里,却也是无可奈何,那冉奇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舔了舔宁婉儿的手,下一刻便再没了声息,只剩下眼角的泪水还在流淌。
张怀钰将手中的小黑抱给袁北庭,自己则是前去拍了拍宁婉儿的后背,轻叹一声,欲言又止,这等生离死别,她虽能体会,可那时她实在太小,远不如此刻来得情真意切,所以如今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眼前这丫头。
而此时的袁北庭也是有口难言,若是让他调戏个什么小姑娘,那他便是出口成章,万般不带停留,可这安慰人的活,他这见惯了生死之人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片刻过后,宁婉儿终是止住了哭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转过头来,眼神却是已经有些红肿。
“婉儿,你......”
“怀钰姐姐,我没事儿了。”说着,宁婉儿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只不过那模样,即使是配上她可爱的容颜也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袁哥哥,你待会帮我把大宝葬在这里好不好?”
袁北庭点了点头,这小丫头哭得如此伤心,自己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三人加上一黑一白俩冉奇出了石洞,再回头看去,宁婉儿眼中依旧是不舍,袁北庭一掌朝着洞口轰去,破裂得碎石滚动下来,刚好将那石洞堵住,安葬在赖以生存得石洞里,与那冉奇而言,也算是一种归宿。
这一趟,袁北庭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一种虚无充斥着心扉。
三人一同回到宁家宅院,齐羡安等人如释重负,虽然他相信凭借世子殿下的身手想来不会出什么事,可这无缘无故的消失加上之前茶楼得罪的那世家膏粱子弟使得齐羡安终究是难以心安。
一旁的徐玄参瞧着袁北庭怀里抱着的一黑一白,惊呼道:“你哪里寻来得这两个畜生?”
袁北庭脸角一抽,还是这老剑仙骂人脏!
随后,张怀钰便与徐玄参说起了山洞一事,老剑仙指着袁北庭笑骂道:“你这小子,实力不咋地,这时运倒是好得很,先是桃花柳,后又是冉奇,怎么这等好事全让你小子占了去。”
袁北庭嘿嘿一笑,说道:“您老也说了赵道长算卦准,他老人家夸我吉人自有天相,这等好事不就让我全赶上了嘛。”
徐玄参摇了摇头,直骂袁北庭不要脸,袁北庭也不在意,将俩冉奇放下,便向着宁府内的小院儿走去,刚刚宁婉儿这一路虽是止住了哭却还是伤心得很,回来就钻进了自己的小院儿,袁北庭便想着去看看。
小院儿内,宁婉儿坐在秋千上,望着门口发呆,就连袁北庭进门都是未察觉到,直到秋千动了起来,宁婉儿才回过神。
“还在想之前的事?”袁北庭轻声问道。
宁婉儿鼓起腮帮子嗯了一声,说道:“你说这大宝会去哪呢?”
袁北庭一改往日嬉笑,柔声道:“哪也不去,就在你心里。”
“嗯?”
“道家常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只要你心里还有这大宝,那它就不会死去,知道吗?”
宁婉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袁北庭见有成效,便也不再多说,只是为这丫头摇着秋千,其实什么道法自然的他也不懂,只是这般情形下说些什么总比不说要好,现在看来,他是说对了。
“对了,你那日在府中穿成那个样子,是想证实那个声名狼藉的世子殿下是否真是寻花招柳之辈?”
袁北庭瞧着今日宁婉儿打扮全然不似昨日,觉得奇怪,便开口问道。
宁婉儿也不掩饰,嘿嘿笑着点头道:“还好,你的眼神还算坦荡,不像那许多来岱屿游玩的纨绔草包,那些什么襦裙薄纱都是我找家里的姐姐借的,本来以为挺好看的,唉。”
袁北庭笑道:“不是难看,只是不合适而已,等你再大些,去穿就好看了。”
宁婉儿若有所思,开口问道:“你以后会娶怀钰姐姐为妻吗?”
袁北庭没想到这小丫头会没来由的问这一句,却还是轻声答道:“自然会,本世子的世子妃,只能是她!”
随后袁北庭又是调转心思,看着眼前这丫头,笑问道:“你莫不是看上了本世子?”
宁婉儿却是直接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袁北庭不知是何意。
“我原本对你这小世子殿下是有些想法,只不过瞧见你与怀钰姐姐情比金坚也就没了那些心思,我云兮居的掌柜,必不可能给他人做小!即使是北境的世子殿下!”
袁北庭听后,算是长舒一口气,也得亏这小丫头没了这想法,不然他还真要头疼上一阵,等等!云兮居?
“云兮居是你的?”袁北庭惊呼,这等大酒楼,即使是远在北境的他都已听说过,崛起得何其迅速,发展到如今,若不是皇城的地界压上青州一头,这云兮居隐隐约约都快有了大梁第一酒楼的势头。
宁婉儿瞧着袁北庭惊讶的模样,嫣然一笑:“自然是我的,你若想去,报我名字,不收你钱哦。”
“嘿嘿,本世子估摸着那天定要去你那云兮居闹上一闹,让你这丫头出出血。”
“嘿嘿,恭候世子殿下大驾光临。”
待袁北庭走后,宁泉中走进小院儿,举办完茶祭之后,他回来刚好碰到张怀钰一群人在府门前逗着那两只小冉奇,一问,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自然知晓这冉奇对宁婉儿何其重要,赶忙进府想看看小女如何,却不想碰到袁北庭将将从小院出去,问过世子殿下,知道宁婉儿无事,才算放下心来。
“婉儿,如何?”
“爹爹,无事了,您不用担心我。”
“无事就好。”
宁泉中笑道:“怎么样,爹没说错吧,这大将军与王妃教出来的儿子,差不到哪去,玉树临风不说,这武艺也是一顶一的强,听说你们在茶楼打了董昌的儿子?打得好!不打不长记性,我正好想拿钱砸出个道理给这帮家伙看看,是女子的枕头风厉害,还是真金白银能让鬼推磨。”
宁婉儿嗯了一声,转头道:“爹,我要把云兮居做成大梁第一酒楼。”
宁泉中坐在秋千一侧,慈祥道:“好,不愧为我王家儿女,咱要做就要做那第一!”
“那你与世子殿下......”
“爹,我宁婉儿绝不可能给他人做小,即便是世子殿下,袁哥哥刚刚也说了,世子妃只能是怀钰姐姐,他对我也无其他想法,女儿趁着用情不深,断了这念头也不算难。”
宁泉中听后,沉默片刻,笑说道:“无碍,上赶着的买卖咱不做,咱婉儿以后定也能找个如世子殿下那般的人物。”
可随后,宁泉中却是脸色一变:“你刚刚叫世子殿下什么?”
宁婉儿不明所以,却还是答道:“袁哥哥啊。”
宁泉中一拍脑门,笑说道:“傻婉儿,咱比世子殿下大。”
宁婉儿一愣,远在府门外的袁北庭只听见院内传出一声:“袁北庭,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