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枫街上,所居之人,非富即贵,就连当今圣上最喜爱的幼弟,都早早被册封为静王,居于此街。
因而无论白日还是夜里,四处均为商贩店肆叫卖之音,有的只是丝竹悦耳、诗赋吟诵、歌舞乱耳之音。
花了一炷香的时间,郁枳才将这崭新的宅邸内内外外逛了个遍。贵在静雅别致,不在富丽堂皇。比起周遭一溜雕栏玉砌的宅邸,她倒更钟意此处。
若是在后院腾出一块地来侍弄花草瓜果,倒真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也寻到了一处净土。
说是暖居,她却也有些不知所措。
一来,她还是有些拘束,此处毕竟是阿兄的宅邸,岂会容她随意改动?二来,她确然也从未做过与此相关的事儿,从前虽迁居过两回,但她向来不注重暖居这一习俗,只全权交由了吴嬷嬷做主。
不过……瞧着这偌大而又空寂的宅邸,定期裁剪规培的密林亦掩盖不住处处透露出的清冷孤寂感,她心中又开始心疼怀岁聿。
七岁离家,十八高中,一举平步青云。可其中的辛酸艰难,只有孤寂陪伴左右。忽而,她迫切想要将这宅邸,变得温暖些,温馨些。
“绿卿,可否陪我出门去采购些东西?”
她迅速在脑海中盘算着,这大大小小的细节她无法了然于心,但购置些花草、厨具、食材什么的,还是手到擒来的。
小院之中,绿卿、墨白同郁枳三人围坐在炉边,圆桌之上,已然摆好了几盏精巧的花灯,郁枳正细致地教他们剪纸。
绿卿脸上笑意便未消停过,她时不时用手肘戳一戳墨白,挤眉弄眼。
可男人似乎对手中的剪纸入了迷,连头也不带抬一下的。瞧着他那箭得歪曲八扭的红纸,绿卿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她拢了拢炉火中的炭,状似不经意地问。
“小姐,您远在西郡,怕是不知晓,叶县姜木斋的名气,都已然传到盛京来了。这京中的餐食好多年都不曾出新颖,甫一得了您斋中的食味,便念念不忘。小姐,可有将姜木斋开到盛京来的打算?”
她话音落地,满园万籁俱寂,唯余下小仆在不远处洒扫枯叶的飒飒声。
墨白都不由得呼吸一紧,低着头,但耳尖却高高竖起,手上乱作一遭的纸慢慢被他铺平。
“盛京确然是好,我亦有此打算。”
郁枳手中动作未停,唇畔挂着浅笑,但却也像是随口一答罢了。
只是有人却对此上了心,兴奋不已。
“太好了!小姐愿意留在盛京,便也能与公子相互照应。这些年偌大京城之中只有公子一人,又随时要应对各种纷繁复杂之事,回府亦无个暖屋的人……”
绿卿喜笑颜开,一连串的话像是没了遮拦一般往外蹦,听得墨白面色扭曲,郁枳则是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此话倒像是,说给冷战多日终于和好团聚的夫妻听的一般。
然,她敛了几分心底的波动。对入京城之事,她仍然是需要从长考量的。
即便是年后真要打算在此地发展,她亦会先购置一处小院,供祖母休养和自己居住,若是与阿兄同居……她耳垂忍不住有些发热。
但她自下定了入京的决心,便自是愿意也是期望同阿兄日日相伴的,只是仍需顺其自然。
“如此这般,也好喝上你二人的喜酒。”
郁枳笑意盈盈,忽而打趣起了眼前的二人。
便瞧见方才还眉开眼笑的绿卿忽而收敛了气息,面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羞怯之意来。
反倒是此时,墨白的脸皮厚了起来,笑嘻嘻地道:
“那定然是要奉公子和小姐您二位为座上宾的。”
气候愈发严寒,盛京之北虽有高山阻隔,但到了夜间,寒气仍是深重。
一日操劳,这新府终当是被改换了几分颜色。
甫一入府门,便能瞧见被擦拭得光鲜亮丽的文书墙,两侧竹影交错,灯影朦胧。
四处掌上灯火,与颇有巧思的花灯相辉映,整个府邸,显得明亮而温馨,四处皆透着烟火气息。
男人一身官服,身姿昕长,带着一身凉意,风尘仆仆地踏入府门,便瞧见原本冷清的宅邸,忽而处处像是被精心打理过一般。
他掀了掀眼皮,眼尾还残留着几丝疲倦之色。余光不咸不淡地瞥了眼身后之人,像是在质问一般。
“公子,属下亦不知晓。”
青玄摸了摸鼻头,这死墨白,非得让自己今日将公子的马车直直驾往此处,却又不提前告知到底他做了些什么大事。
这下倒好,公子最不喜欢计划之外之事,前些年公子生辰,他们几个贴身暗卫计划着为他送些生辰礼物,每每都只得了公子冷脸,说莫要瞒着他在背后做些多余之事。
现下墨白又是要闹哪出?
怀岁聿眉头微蹙,但现下周身疲惫,他揉了揉眉心,终是提步往内走。
罢了,在哪儿宿不是宿呢?
然,他眉眼微沉着,于正厢房的垂花门前,忽而顿住了脚步。
跟上来的青玄,面上也是忽而一阵错愕。
夜幕四合,星帘微垂,四下暖烛随风微漾。
隔着一层轩窗和窗纱,借着绰约光影,隐约可见一女娘微曲腰肢,纤细手指捏着茶盏,茶水如注流入杯盏之间。
“公子……这是郁娘子?”
青玄目瞪口呆,又惊又喜!
生怕公子没认出来,忙朝着他看去,却发现男人此刻眼色微滞,眉间舒展,眼底划开一阵柔意和喜色。
青玄心中暗笑,却也十分识趣地,悄悄退出了小院之中。
今日有了郁娘子暖居,他倒成了碍眼之人,想必也用不上他伺候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