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二十八,圣上感念前大理寺卿司马覃,为官二十载,入大理寺十五余年,破天下无数大案,为大萧新朝培养无数刑侦之士。其妻苏阿满,蕙质兰心,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圣上痛悯其遭遇,特追赠为一品诰命夫人。大理寺同刑部合力侦破此案,还了司马同其婿亲定国公府公道。
司马老宅前,怀岁聿静静站在司马覃身后,目送钦差太监浩浩荡荡离去,唯留下这安慰活者的一道圣旨。三日以来,大理寺放下韦朔一案,全心全力侦探司马灭门惨案,终于,在三日后的凌晨,这桩受万千人关注的血案,终是尘埃落定。
行凶之人,乃昔日叛国通敌国逆臣韩氏遗孤。
十五年之前,大萧边境败仗连连,一座座城池皆落入外敌之手,眼看着方才重建起来的大萧王朝即将分崩离析,定国公率十万大军,直捣敌营,三年之间,接连收复失地。攘外,由着定国大将军领西郡侯一行武将。安内,则交由了初出茅庐便锋芒毕露的新任大理寺卿司马覃。
时司马覃初赴任,行事果断,断案决绝,几月之间,便揪出一大批通敌叛国之臣。时任西郡节度使的韩泽明,也被查出将西郡各大城池防御图献给与大萧隔岭相望、虎视眈眈的夷族。
通敌叛国,实为灭族之罪,司马覃带御林军,彻抄韩府,女眷充作官奴,男丁则尽数下狱。可未曾想,漏掉了韩泽明幼妹的遗腹子。且其子,实为夷族血脉。
然,这只是昔日在圣上示意之下,大理寺公之于众的表面结果。
实则这韩家,与韦朔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昔日韩家家主,便是韦朔党羽,匿藏朝廷之中,伺机勾结夷族,分裂大萧王朝。此番夷族进犯,只不过是韦朔对这位年轻的君王的一次示威和挑衅。
因而,此次司马血案,不仅是韩氏遗孤对司马覃的报复,更是韦氏遗党,对圣上的恐吓和示威。对正暗中彻查朝中韦朔余党的大理寺卿同刑部的一次警告。
若再有如司马覃一般,妄想将韦朔党羽实力一网打尽的刑律之士,或然都将被血洗家门。连身后有战功显赫、武将世家的定国公府做姻亲靠山,司马家还是惨遭横祸,更何提朝中寒门出身、牵连在韦朔之案中的普通官员呢?
虽大理寺三日破案,却未能将元凶缉拿归案。且京城之中,渐生韦朔复归的谣言。
韦朔党羽,仍在暗中窥伺。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焉能知身边同僚不是祸乱前朝、妄图夺取萧家王朝的韦朔余孽?
时隔十五年,元凶血洗司马府,司马父女侥幸逃过一难。一时之间,刑部和大理寺之中,知情者人人自危尔。
昔日因司马覃等光复新盛起来的法学流派,皆有些黯淡隐匿起来。然,危难之时,仍有人逆流而上,势必要将这暗中势力,连根拔起。只是前路漫长,充满艰难坎坷。一批人倒下,终有新鲜血液代代延续。
“公子,只怕这日后的路,愈发难走了。”
墨白立在书案一侧,瞧着大理寺中,近日呈上来愈发多的辞呈,心中既气愤又压抑。
男人手握着笔,利落地批注着册子,眼底情绪寡淡,脸上神色不明。只微微拧起的眉心,泄露心中的情绪。
“公子……属下也不知这话当说不当说。”墨白停下研墨,面上纠结,瞧着公子近日愈发冷漠寡言,心中不是滋味。
“那便闭嘴。”男人动作未停下半分,冷冰冰地道。
墨白喉头一梗,到嘴边的话不上不下,卡得他面上难受。片刻后,他还是大着胆子,有些不甘心地道:
“公子,你莫不是因为司马夫人一事,心生惧意,便想着要舍弃掉和表小姐之间的情意了?”
墨白颇为不甘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直言道。昨日表小姐特来了信,可公子直到今日连信封都不敢打开。他跟在公子身边都快五六年了,如何又不知晓公子心中所想?
他总是为身边人考虑,从未将自己七岁离家,十三年来所历经的种种磨难,所受的万般苦楚,告诉给怀夫人和老爷一星半点儿。好不容易寻到真心喜欢的女娘,如今偏又目睹了司马惨案一事。他自当觉得自己不能去祸害心上之人,哪怕自己从此孤独一生,将所有苦伤都往肚中咽下去,永远给外人一个冷情冷意、强大坚韧的背影。
话音落地,案几之前的人,手上动作一顿,墨水停滞在空白纸页之上,晕开一片暗色。
墨白见他似乎有些反应,再添一把火。
“公子,您好不容易同小姐两情相悦,那些逆贼有何可惧?再者说,我同绿卿,就算是搭上命也会保护好小姐……”
话还未说完,房门便被兀地推开来,看见来人,他只好先闭上嘴来。
“公子,南州遇刺一事,已查明了。”
青玄面色凝重,将手上的罪证和状纸,递给怀岁聿。
“果真如公子所料,一拨人,是由秦贵妃所派,皆是二皇子府中私自豢养的死士。另一拨,应当是……韦朔党羽雇来的。”
“什么!?两拨人,那二皇子一派竟然如此大胆,难不成他已然发现公子入了东宫帐下?这韦朔怎的也盯上了公子,怎会如此凑巧?”
墨白心下震惊。公子明面之上,是圣上一手提拔的近亲之官,并未表态要加入这储君之争。因而二皇子一直对公子有尊有敬,且还在争取公子。且韦朔一案,明面上也是交予刑部同东宫,大理寺隐匿在暗处。
“怕是这两派,早有勾结之势。”
怀岁聿眸光冷冽,面色严峻。捏着那罪状纸的手狠狠攥紧,手背青筋渐起。
若真如此,大萧王朝,等不到萧时桉即位,亦等不到为女帝沉冤的那一日。
这萧家王朝,怕是会断送在秦氏同二皇子那蠢货的手中。
墨白此刻,面色惊异无比,他看了看公子,心中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家国大事,儿女之情。
这桩桩件件,是一步一步地在将公子往刀刃上逼。
只是,他如何能见得公子离这唾手可得的幸福,一步之遥,又咫尺天涯。
良久,他眸光一闪,心中暗暗做出决定来。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公子的人生,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