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抚树梢,叶片婆娑作响。苍穹之下星辰闪烁,月光皎洁如水,流入马车半掩的帘缝中,倾洒在清冷而俊美的侧脸上。
郁枳静静坐在马车西侧,有些无聊地将手撑在中间的小木几上,眼睛却忍不住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着怀岁聿睡觉的样子。
乖巧得不像他自己。
整个人身上像是萦绕着一股脆弱又温润的气息。
月光下,双目轻闭,静静地靠在车壁上,少了些矜贵清冷,倒更像是个安安静静的邻家郎君。
郁枳不由得有些晃神。还有半个月,便是怀夫人的寿辰,届时怀岁聿肯定会带着她回江州,而自此之后,他便要远赴盛京,继续做他的大理寺少卿。而自己,在及笄之后,便会主动提出离开怀府。
到那时,她会是在江州、叶县,还是其它地方?总之是会在一个,没有怀岁聿的地方好好生活。
“哐当”一声,马车突然剧烈颠簸,男人靠在窗上的头便像稳不住一般,往外侧倾倒过来。
郁枳回神,心里一惊,忙伸出双手。
猝不及防,如玉的侧脸便顺势倒进绵软的掌间。几丝墨发从指尖处泻出,垂到一截藕臂之上,微微有些痒。
冷玉一样的肌肤,温度却能灼烧指尖。
男人只是微微蹙眉,并未有醒来的迹象。
一股淡淡的酒香,飘进郁枳的鼻腔之中。
像是有一只蝴蝶兀地闯进身体,最后立在心尖儿上,一股止不住的悸动,几欲让郁枳有些想立即抽回自己的手。
她屏住呼吸,慢慢站起身来,一手捧着男人的侧脸,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则扶着他的肩。
直到又重新让他靠在车壁上,她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犹豫片刻,她还是挨着怀岁聿坐了下来。用自己的肩膀,轻轻抵住旁边人的手臂。
隔着不算厚重的衣物,两人肌肤相贴。
怀岁聿依旧睡得沉沉,只是像察觉到身旁有个软绵的靠枕给一般,本能地将头侧向那边。
呼吸之间,距离瞬间拉近。郁枳忍不住有些脸红,也将头偏向内侧。
所幸,接下来的一路,平平稳稳。
郁枳却像是被放置在烤架之上,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墨白转头,清清嗓门,朝马车内道:“公子,小姐,竹里居到了。”
话音刚落地,郁枳便像是看见救命恩人,忙喊道:“墨白,赶紧进来扶着阿兄。”
墨白闻言,猜想大约是公子酒醉过去了,忙掀开帘布入内。
便瞧见公子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小姐身上,闭着眼睛倒像是睡着了。只是可怜的小姐,用手撑着公子,满脸都透着窘迫。
“愣什么神儿,没瞧见小姐都要喘不过气儿来了吗?赶紧扶公子下车。”绿卿头凑过来,看清里面的场景,一巴掌打在墨白背上。
墨白:……
郁枳:……
于是最后变成了,墨白在右,郁枳在左,绿卿则悠闲地抱着两人的披风,一起走进了竹里居。
郁枳一路都红着脸。
因为怀岁聿不知是因为觉得左侧空气要新鲜些,还是因为她太矮的缘故,总是将头偏向左侧,温热的呼吸便一阵一阵地落在她脖子上、脸颊边。
终于将他扶到房间内,软榻上躺好时,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房。墨白又有些为难地拦住了她。
“小姐,您先替我在这儿照看一会儿公子吧。我去后厨做碗醒酒汤来,不然公子明早铁定得头痛。”
郁枳脚下一顿,却也只能僵着声音应下来。
墨白开开心心走出门,顺便提溜走了趴在门前看戏的某绿。
屋内,又一次恢复沉寂。
郁枳坐在软榻正对着的檀木桌旁,
怀岁聿正安安静静地仰躺着,双手搭在小腹上,莫名显得有些乖巧。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似乎醉酒的后劲儿开始发作。额头上已经泛起一层汗珠来,颇有些不耐地皱着眉头。
郁枳见状,从怀中掏出干净的软娟来。
慢慢走到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指尖捏着绢布,往男人额头上探去。
眼见着便要擦去那一层泛着些莹光的薄汗,指尖隔着布料才堪堪触及到肌肤,猛地一股力卷上她是手腕。
上半身失去重心,郁枳还未惊呼出声,便坠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她心中一惊,连忙用手撑在床边。
僵硬着抬头,便对上一双氤氲着柔光的眼眸,像是春风忽地吹过小湖,掀起一层涟漪,落下一阵花雨。
郁枳有些失神,仿佛坠入春水之中,后腰被一双臂膀轻柔地环着,脑袋里却混沌一片。
“阿兄?”
呼吸一滞,郁枳小心翼翼地起身,颤颤巍巍,试探着开口道。
怀岁聿像是眼底依旧有些迷茫,又像是有些不满,突然将人拉近。缓缓地闭上眼,自然而然地将头埋进面前人的脖颈中。
郁枳全身顿时紧绷,她挣扎了两下,后腰依旧动弹不得。
此时看不见男人的脸,却能感觉到浓密的睫毛在脖颈处颤动,片刻后,陡然恢复了平静,有些湿热的呼吸便又没入脖颈之间,郁枳都快对此免疫了。
应当是醉糊涂了。
她长叹了口气,将手挡在两人之间,也不打算挣扎了,只是尽力保持着刚刚拉开的距离。
等他睡着了,再想办法脱身吧,只是希望墨白不要那么快回来,否则还得误会她非礼他家公子。
室内点着沉香,又混着点淡淡的酒香,这是郁枳亲自调的新酒,味道不那么刺鼻,泛着些花果的清香。除此之外,便是男人身上越发清晰的雪松气息。
软榻之上,纱锦交错,青丝重叠。
不知过了多久,郁枳只觉自己也在一片温热之间,渐渐被勾得有些泛困来,眼皮也重的有些快要合上。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郁枳猛地睁开眼,脑中警铃作响,全身用力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人。
恍惚之间,榻上之人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但郁枳才没空闲管他是不是碰到了哪儿,赶紧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和乱掉的发丝。
墨白端着汤药,身后跟着一脸不情不愿的绿卿。两人刚进门,便见着小姐发丝有些凌乱,眸底还隐隐约约有些慌乱。
匆匆掠过墨白,又扯过绿卿的手往门外走。
“墨白你照顾阿兄吧,我们先走了!”
墨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被噌地一声推开的木门,又转身看看榻上一动不动的公子,慢慢瞪大了眼睛,该不会?
墨白:公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下好了,变成老流氓实锤了吧!
怀岁聿:我干什么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