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开始之前,郁枳便穿上襻脖,亲自上场了。
“各位,本场比赛,咱们比的是酒类。酒、浊酒、药酒还是您各位家中珍藏的陈年美酿,都请不要藏着掖着了!”
司仪官半开玩笑,语气略带着些地方音,有些字词发音十分奇怪,自带一身的诙谐感。因而将全场逗得哄堂大笑,连带着气氛都欢快轻松了不少。
“好了各位,咱们笑归笑,闹归闹,现下呢,咱们帐内正坐着十位重量级评委。咱们叶县这地儿呢,也就这么小,大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互相也脸熟。为了公平公正呢,今年,几位评委便在帐篷里盲审。大家尽管发挥自己最好的实力!”
郁枳站在摊位前,面上看不出紧张。
其实,针对第二轮的酒,郁枳则提前做了些调查。
叶县其实酒的种类并不多。受气候、地域、环境乃至背景文化影响,不同地区盛产酒种不同,不过大致可以分为浓香、酱香、清香型白酒,但主要为谷米酿酒,浓度较高。
叶县位于南北之交,气候也是属于温和湿润,酿出来的酒口味偏绵密,其中以一种名为芙蓉的清酒,最为受欢迎。有“一杯芙蓉醉,万千娥眉倒”的美谈。大多叶县女子,所能接受的极限也不过一壶芙蓉。因而,在叶县,女子饮酒者甚少之。
然而百花宴,是为女子举办的赏花大会。往年宴会上出现的酒种,有将浊酒与烈酒混合,有将酒与果汁混合因此使其更加香甜、有加入花蜜中和白酒涩口,总之均是朝着使其口感更符合女子去改良。
这在酒的口味上已经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可若是在外形上,也做做文章,让人眼前一亮,说不定还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郁枳琢磨了许久,才想出来一绝妙的点子。
她要做适应女性口味的鸡尾酒。
她先是通过各种途径,在叶县的一处小作坊,寻到了一批从西域运进来的青釉琉璃杯。琉璃色泽通透、且呈现白绿渐变之色。
随后,又尝遍了叶县市面上所有的酒种,选定了一种产自西郡的青提酒作为参赛原料。这种酒同其余地方的酒种有明显区别。
它并非大萧主产的谷类酒,而是用其特产的青提,配以迎春花花蜜,共同发酵酝酿而成的花果酒,因而浓度不高,更偏向于甜涩。入口前先是能嗅到淡淡花香,入口后则是浓郁青提发酵后的酒味儿。
比赛开始前,从姜木斋的冰室中,运来了些碎冰备用。
于是在一声锣鼓之下。
郁枳和两位茶水娘子,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制酒。
先将新鲜的青提、水蜜桃捣碎,放入碎冰中备用。
随后摆放好上宽下窄的柱形琉璃杯,先将杯底铺上一层青提肉,随后加入一层碎冰,再铺上一层粉嫩的桃肉。倒入三分之二的青提酒,使其完全浸透果肉。随后再浇上些酸乳。最后的点睛之笔是,郁枳特地准备的、用来装饰的薄荷叶。
最后,整体造型像是一块新鲜的奶油西瓜,特别是因着加入了少量碎冰,杯壁上慢慢氤氲出了些水雾。
“我先前竟然未发现,这四号铺子,这不正是那快要破产了的姜木斋吗?”
场下旁观的一群人中,兀地有人讶异出声。
一些知情人士纷纷好奇着,朝着他说的那铺子看去。
便见着,一年轻女娘脸色沉静,手上的动作却格外顺畅。
恍然间见那女娘纤细的腕子,忽然将一盏奇特的杯子举至半空,轻轻摇晃,杯中便传来如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声响。
小女娘面容如美玉无瑕,青涩而灵动,此刻忙前忙后,颇有些像那画本子中的仙女,
一些年轻的男子,已经看得有些出神。
“这是姜木斋新的厨娘?看着倒不像是厨娘,这周身气质,倒像是哪家的贵女似的。”
有人感慨地说道,语气充满赞叹。便吸引着更多的人朝四号摊望去。
“我倒是听闻,姜木斋那已经故去的老板夫妇,还留有一小女在世。莫非,就是此女?”
“你们且看她所做出来的酒,这是何酒,我竟然未曾见过?竟然还能往酒中加冰和酸乳!奇妙啊,奇妙。”
“哎哎哎,你是没瞧见第一局他们家出了什么,樱桃酥奶!十几年前,俺家媳妇怀着孕也要吃的东西!”
台下议论纷纷,甚至已经有人互相打趣,等比赛结束便上去搭讪。
人群之中,却有一男子,静静听着他们叽叽喳喳。面色越来越沉,一脸扭曲森然,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四号铺那位女娘。
片刻之后,他收回视线,脸上兀地狞笑两分,随即朝身边的仆从耳语了几句。
便见着那仆从脸色一变,先是有些犹豫,但见着自家公子凶恶地样子,瞬间被吓得屁滚尿流,手脚麻利地溜出了人群。
郁枳这边却完全不受影响,当然是因为隔得太远。
在她们之前,已有不少组早就敲响铃铛,呈进帐篷里去了。
郁枳装杯完毕,眼见着几位官差将三十杯酒稳稳当当送了进去,这才松了口气。
半炷香之后,那位老官差又拿着同样的册子,脸上挂笑,慢悠悠地从帐内走出来。
“眼瞧着,这比赛结果又到了我手中。各位,请认真听。”
“这第八名,属于十一号铺!第七名,属于五号铺……”
一连说了一长串,最后,悬念停在前三名。
姜木斋的四号未曾被提及,应当名次就锁定前三甲了。
郁枳微微屏息,静静等着官差大人宣布。
“第三名,十二号。第二名,一号。”
“第一名,是咱们的四号!”
桑桑激动得从木凳上直接蹦了起来,趴到看台一侧朝郁枳狠狠挥手。
“小姐小姐,您可真厉害!”
老官差悠悠放下册子,特意朝郁枳她们摊铺的方向看了看。
见着是一位年轻的小娘子坐镇,他心中不免有些惊讶。随即便撞上小姑娘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他也颇为真诚地,朝郁枳微笑着点了点头。
郁枳不明所以,但也微笑着回应。
赢下了第二局,她心里终于能喘口气儿。
但仍然不可有松懈,毕竟下一局,是每个队伍轮流着亲自到帐中,在那些评委跟前做茶。
这便意味着要公开处刑各位,从手法、原材料、制作过程到成品。主观因素也会变得多了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这帐中,竟然坐着两个让她意想不到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