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咖啡馆里没有酒
李浩然随手推开黑色天空咖啡馆的玻璃门。清澈透亮的歌曲在低声吟唱。“昨天已经过去,所有的伤心和烦恼已离去,你要相信明天的天空……”很好听的歌,很有穿透力的嗓音。最近很火。来海而去歌手的确有火的理由。
咖啡馆里的人并不算多,这是一间大乡镇上的咖啡馆,人也不可能多到哪里去。毕竟现在这个时候,该去捡垃圾的还得去捡垃圾,该在工地里搬砖的还得搬砖。
这个时候,在这个点约见某个人,似乎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即便如此,李浩然刚推开玻璃门的时候,依然能感受到几道锐利的目光朝他投射过来。在大乡镇上的这样咖啡馆,人来人往,大多是一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偶尔出现一个陌生的面孔,受到他们重点关注,好像也是无可厚非。但李浩然不行。至少现在可不能让别人重点关注。他的身份,还是一个在逃的嫌疑犯。从警察变成在逃的嫌疑犯,这种身份的转变,连李浩然一时也无法适应。
无法适应也得适应。要想清白,顺利破案,就必须忍受这种不适应。
李浩然连忙低下头,径直朝咖啡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走去。
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早已坐了一个人。一个中年人,皮肤黝黑,块头很大的中年人。中年人身穿一件灰色的棉质衬衫,脸朝窗外,正在优雅地喝着杯中的咖啡。
咖啡很香,咖啡豆特有的香气,再混合上奶油的味道,形成了一股特别浓郁特别令人舒服的奶香味。国人喜欢这种经过改良过的味道,就好像国人买车一定要买大车,买房一定要买大房一样。每个民族每个人种,既有人类共同的特征,也有他们独特的个性。
李浩然刚刚坐下,中年人便问道:“要来一杯吗?”他好像早就知道李浩然要来似的。
“不需要。”李浩然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来咖啡馆不喝咖啡?”中年人依然没有转过脸。
“我从来不喝咖啡。”
“相信我,这里的咖啡很赞,不比城里的咖啡差。”中年人又轻嘬了一小口,卷起舌头,将咖啡含在嘴里。腮帮子鼓起来的样子,就像一只正要叫的青蛙。
“我不喝咖啡。谢谢。”李浩然笑了笑,“如果你硬要请客的话,或者可以帮我要一杯酒。水之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来一瓶也没关系。”
中年人哈哈大笑,终于转过脸。吴建国。居然是大乡所所长吴建国。
“真不愧为酒鬼神探。”吴建国笑道,“只可惜这是咖啡馆,不是酒吧。”
“只要你的心意够诚,也可以折算成现金,我可以自己去买。”李浩然掏出一个不锈钢的小酒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酒的香味,永远都是那么正点。
“一接到你的电话,我立马就赶了过来,你说我的心意够不够诚?”吴建国紧紧盯着李浩然,脸上仍然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至少表面看上去,那笑容绝对是真诚的。
李浩然也回应了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至少他自己觉得,这笑容是真诚的。真得不能再真。
“你的胆子好像很大。”吴建国放下咖啡杯,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仍然注视着李浩然。“难道你不怕我在咖啡馆四周布下重兵,一举把你拿下?”
从吴建国的四肢动作,不难看出他正要进入他们想要的话题。换句话说,在接下来谈话中,他们可能要进行正式的会谈。李浩然懂一点行为侧写。当然,只要经验丰富的刑警都会一点行为侧写。吴建国作为李浩然的师兄,前刑警支队的警察,应该也会。在侦讯或者谈判的时候,刑警都会刻意掩藏一些肢体语言,但吴建国现在表现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他根本不在乎对面坐的也是刑警。
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李浩然目不斜视,积极回应着吴建国。“投资有风险,入行需谨慎。”李浩然笑着说道。高风险意味着高收入,不入虎穴又怎能得到虎子?
“嗯,很好。”吴建国露出赞许的目光,“不愧是袁支队的得力干将。”
吴建国曾经在刑警支队干过,只不过现在到了大乡所任职,所以他当然跟刑警支队支队长袁建国熟悉。
熟悉是一回事,会不会帮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李浩然约吴建国出来,当然不仅仅是叙旧而已。
案件进展不顺,办案阻力重重。他必须要争取一些支持。
“我知道你需要我。”李浩然直言不讳。男人之间,没必要绕来绕去,有时候直接一点,或许能赢得对手最大程度的信任。
“我需要你?”吴建国咯咯笑了起来,“需要你帮我再破黄大仙咬鸡的大案,还是需要把你作为东乡路周正义案的最大嫌疑犯,收你入监?”
“你说呢?”李浩然眯起双眼,依然不动声色。
“我不想破什么案。破不破案,那是重案组的事。”吴建国收起笑容,沉声说道。
“哦。”李浩然端起酒壶,又喝了一口。
“你我共事几个月,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工作理念。无为而治,顺势为之。”
“无为而治,首先你得应该有位才行。”
“什么?”吴建国的脸一下沉了下来,放在桌上的双手用力交插在一起,身体往前倾,贴在咖啡桌沿。
任何人被人毫不留情地揭伤疤,总不会感到舒服。吴建国心底最大的伤疤,大概就是被刘镇长毫不留情地训斥,并被威胁调离所长岗位。
“所以,你会送我一瓶水之星吗?”李浩然轻笑了两声。
吴建国鹰鹫一般的双眼,盯着李浩然看了十二秒。忽地,吴建国又咯咯笑了起来,“我现在还是大乡镇警察所所长,至少目前还是,如果我把你逮捕归案,一件大功总是免不了的。”
“大功?”李浩然故意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其实,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凶手,紫藤花湿地案,还是东乡路周正义案。”
“哦?”
“周正义的案子,是我报的警,住宅边上也有摄像头,可以很清楚地记录我什么时候进出的房间,只不过你们为了某种目的,故意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而已。”
“那你为何逃跑?”
“逃跑?”李浩然反问道,“明知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难道我还真不跑吗?况且……”他故意停顿,观察吴建国的反应。
“况且什么?”吴建国的表情看上去很惊讶。这反应,不出意外。
从李浩然嘴里崩出了两个字。两个字,组成了一个姓名。与案件联系极其密切的名字。“姚伟。”
“姚伟?”吴建国更是震惊。
“从应福龙手上逃脱的时候,我跟姚伟在一起。我知道你们警察所里有内鬼,但又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我必须逃。”李浩然说道。
“那他现在人呢?”吴建国迫不急待地问道。
“我当然知道他在哪,”李浩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我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他。”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吴建国瞪大了眼睛,看上去神情有些紧张。
“当然。”李浩然十分优雅地朝服务员招了招手,说道:“一瓶水之星。谢谢。”
咖啡馆里没有酒。但有钱,哪里都会有酒。这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