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道策是专门设计别人的人,这点一点都不假。
他自己做事怎么会不处处小心谨慎,又怎么敢不处处谨慎小心。
伍道策自从进入九霄楼登上观梅阁,三个月总共没离开过两次,但他今天真的不在观梅阁,也没在九霄楼,确确实实是离开了这里,出去办一件他非去办不可的事。
是什么样紧急的事,能让他放着左闲不管独自离开观梅阁,离开九霄楼去办这件事?
伍道策确实是遇上了事,还是一个不得不离开观梅阁和九霄楼的事。事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却是不能不去。
申初时,忠王府的内侍拿着忠王的书信,来请他去桂园会晤。
行动已经展开,这时忠王请他过去,去的还是极其隐秘的桂园。
伍道策心想定是岭南那边出了状况,遇上了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他不好不去,也不能不去,更不敢不去。
来九霄楼传信的不是张仁臣,是一个伍道策不认识的王府内侍。
王府有许多内侍,他不可能都认识,但这个内侍出示的忠王书信绝对不假。书信上还特别交待,让他把温玉如也一同带过去。
伍道策想不明白,即便是岭南方面出了什么状况,忠王为什么要见温玉如,难道出的事需要女人去解决。
他不是个草率做决定的人,就在他犹疑的时候,王府的内侍仿佛也是相当着急要办另外的事,扔下忠王书信就独自先走了。
伍道策从内侍焦急的神色上判断,岭南方面出的事不会太小。
他再也没有多想,匆忙叫上温玉如匆匆乘上马车,等车子驶出柳林镇他才想起,没叮嘱住在观梅阁三层的左闲,让他不要去前面的玉香院。有心折返回去,又怕忠王等的太久,耽误了忠王那边的大事。
伍道策就在心里安慰自己,左闲不会不识大体。
宽大的马车在官道上跑的并不算急,快马一个时辰的路程,马车没有两个时辰根本到不了。
伍道策心里虽急,但他怕温玉如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上车时暗中关照赶车的要平稳点。
温玉如坐在角落里,随着马车摇动,眯缝着眼望着伍道策,准备随时为他做点什么。
伍道策在闭目养神,心里远没有脸上这么平静。
他在猜测岭南那边可能会出什么事,忠王急着叫他过去又可能会问什么事。这些问题他都要想好预案,想好应对之策才行。
伍道策无论怎么想就是想不出,他反复推算过多次才展开的行动,还会发生什么超出他预料的事,横生出什么其它枝节来。
马车轻微一晃。
伍道策慢慢睁开眼,轻声问:“现在什么时辰?”
温玉如撩起车窗上小帘子,见外面暮色四合,转脸笑着说:“应该在酉末。”
伍道策:“现在到哪里?”
温玉如:“看景象快进城了。”
伍道策点点头心里一宽,虽说马车跑慢了的,时间对他还很宽裕,忠王约的是戌正时相见,按现在这脚程算完全来得及。
“王爷找你什么事?”温玉如含笑问。
伍道策摇头说:“不清楚。”
温玉如笑笑。
他都想不明白的事,她从来不用去想,因为她更想不明白。
伍道策想了想说:“可能是岭南的事进行的不顺畅。”
温玉如又一笑,有点疑惑地问:“我跟着来有什么用?”
伍道策:“忠王特别关照让你一起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温玉如:“法师去了岭南,那边还能会不顺?”
伍道策轻叹一声说:“千里之外的事难说的很。”
温玉如见他面色凝重,又少有的在叹息,心里不免一阵抽搐。
“没有消息过来?”温玉如轻声问。
伍道策:“忠王的消息要比我们的快,想必晚上我们能收到消息。”
温玉如沉默片刻,没敢看伍道策,小声问。“我听说竹青也去了那边?”
伍道策点点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索性就又闭上眼睛不说话。
温玉如见他不说话,心里越发担心竹青,但也没有办法,只有在心里默默祷告,乞求上苍保佑竹青不要出事。
人在无助的时候,大抵都会想起老天爷,大抵都会祈求老天爷能帮自己。
过了好一会,车厢外传来熙攘的嘈杂声。
伍道策陡地睁开眼,看着温玉如问:“玉香院的事你交待下去没有?”
温玉如笑着说:“早就跟他们说过概不接待外人,他们不会忘记。”
“你今天交待了没有?”伍道策突然冷着脸问。
温玉如心里一慌。
她跟伍道策在一起有近二十年,很少见他这样和她说话。
温玉如:“今天走的急,没特别交待下去。”
伍道策心里骤然一冽,突然预感到事情哪里不对。
忠王约他在桂园相见,说是有紧急的事要谈,越是事情紧急,越应该派办事稳健的张仁臣来才对,忠王怎么会差一个内侍过来传话?
行事一向谨慎的忠王,怎么会如此大意?
“停车,快停下来!”伍道策急急地敲着车厢大喊。
车子一阵剧烈抖动,快速地停下。
伍道策躬身快步奔出车厢,跳下车左右一望,四周已是暮色沉沉。
不远处,帝都南城门耸立在一片死灰色。
三三两两的贩夫走卒,相互勾肩搭背在路上笑骂着行走。
伍道策重新跳上车,对赶车人急切地说:“快掉头回去,快!”
赶车人一惊,忙跳下车,牵扯着马匹,在官道上转头。
“怎么回去啦?”
温玉如望着躬身进入车厢,面沉似水的伍道策问。
伍道策摆手说:“左闲可能出事了。”
沉沉暮色中,马车急驰而去,官道上留下一溜飞扬的烟尘。
左闲安静地躺在地上。
唐姑娘笑靥如花地望着地上的左闲,用洁白的丝巾边擦手边自言自语地说:“你要早说出来,何必要受这许多罪,真是自找的。”
她绕过左闲尸身,来到石子身边,摇头叹气说:“你没事藏在横梁上干什么?下辈子一定要记住,这种习惯不好,你说你今天冤不冤。”
石子眨着老鼠眼,惶恐地看着唐姑娘,心底涌起阵阵寒潮。
唐姑娘刚才对付左闲的那些手段,他不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那叫一个稀奇古怪,触目惊心,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只少不多。
石子这样一个冷血杀手,此刻满嘴尽是苦得不能再苦的胆汁,想不记住刚才眼里看见的一切,心里说什么就是不肯忘记。
唐姑娘伸手从桌上拿起只筷子,慢慢蹲下身,筷子猛然往石子头顶百会穴一戳。
石子身子稍一挣扎,再也不见动静。
唐姑娘从腰间摸出个青玉瓷瓶,又摇头说:“这么好的东西,用在你们俩身上真是可惜。”
她说着话,从瓶中小心地抖落几许黄色粉末在两具尸身上。
片刻,青烟从两具尸身上冒出。
功夫不大,地上只留下两滩散发着恶臭的黄水。